小陈已经带着老林的几个员工献好血了。总统医院有这样的政策,病人用了血,会要求病人家属过来献血。如果是用多少献多少的话,那老林的失血量不是一点点。又禁不住多想。我一再提醒自己镇静些,特别是对着老林的员工。
“给你们带了些吃的,”我略带微笑地对着他们说。那是一张张惊恐的脸。老林劝说老乡们出来不会是件容易的事情。老林出事,对他们意味着什么他们比我清楚得多。那背后也是一个个清贫的家庭。
当中一个满脸沧桑的人略带迟疑地问:“老林没----没事吧。”
“昨天送得很及时,手术很成功,”我尽量让自己的口气显得很有信心的样子。前半句是实话,幸亏那个好心的国人及时送过来。后半句我内心还是个大大的问号。
这个问号在九点见完主治医生后还是问号。不过这不能告诉他们。有的真相早揭示对大家都不好。
主治医生来自古巴(这个南美洲的小国在安哥拉解放运动中是安人运的坚定支持者,安人运则是现在的执政党)。古巴医生在安哥拉享受很高的威望,以他们精湛的医术出名。
医生很耐心地和我们讲了老林的情况。小陈葡语不好,我边听边给他翻译,尽量不错过任何一点有用的信息。
医生用手比划着开刀的位置,横向切开了一个口子,但竖向则从差不多假肋一直开到了膀胱的位置。子弹穿透了身体,医生摘除了大半个胃,一个肾和边上的脏器,等于现在内脏空了小一半。
这不是开膛破肚了吗?汗腺开始不听我指挥工作。该死的办公室还开着空调,突然感觉一阵阵的冷。
医学术语我听不懂,但医生的比划大家都明白。小陈紧张起来。其实我不比他镇静多少。
“情况还在控制范围之内。关键是术后的48小时危险期。我们会尽力的。”古巴医生说完这些之后就离开了。
我们相信他说的实情。小陈准备了些钱。看起来不需要用在这里。
一夜勉强的睡眠后得到这样沉甸甸的消息。其实大家都有所准备。只是在医生开口前我们总还有些希望。就像在电视机守着六合彩开奖的那些人。希望总归是好的,虽然很渺茫。
好吧,现在差不多过去20个小时了。48小时后过去一半了。老林挺住了。我心里第一百零一遍狠狠地念。
阿磊也来了。我把医生说的原原本本告诉了他。
“妈的,这枪伤在国内不就是一小时的手术嘛。肚里都快掏空了,这他妈哪里的医生阿。”阿磊再怎么骂,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下午我们能探房。说好了,只要过了48小时就好了。到时想办法送他回国治。”
阿磊很同意地点头:“是呀,只能回国。希望他能撑到那个时候,就算成半个废人也是人啊。”
医生原话和我说的是半个正常人。到阿磊嘴里就直接成半个废人了。
小陈把员工送回工地了。他说舅的房间里钱没找到。现在就剩几百万宽扎,舅给他的材料款。按照当时汇率也就二三万美金而已。总统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出名的费用高,每日费用至少一万美金起。
阿磊是绝顶聪明的人,他问我:“老林如果半死不活,说不定自己人闹什么事情呢。”他指的是老林的医疗费。
这家伙真不省心,一个“死”字说得轻飘飘的。
是呀,巨额的医药费怎么办?老林的应收款小陈最清楚。这方面我们也不方便问。如果老林真的有什么,那么就看小陈良心了。良心是个好听的词,用到这个词的时候,基本上是无可奈何的时候了。
我想起了老林一个工地的客户。我得帮老林去要。
阿磊显然赞同我的想法,“这样最好,钱大家都明明白白的。”
阿磊明明白白的意思是除了小陈外,我们作为朋友可以监督。只是这个时候我们还没想到,要钱回来的路上我们会经历惊魂一刻。这是后话了。
“我们去看一下车吧,小陈把钥匙给我了,”我看着一地的烟蒂对他说。阿磊心情差的时候就是一根一根地抽烟。
早上经过的时候我已经看到了车了。右后的轮胎轮毂露着,外胎完全废了。
东风皮卡,中国品牌,价格很实惠。当然性能也很折衷。配件从中国海运过来,然后在Viana工业园中组装。我也有一辆,一万多公里后就趴窝了。我的理解是国产皮卡对安哥拉的地况油品水土不服。
老林比较仔细,车子开了几万公里还是很整洁的。罗安达的路况复杂,除了几条主道过得去外,各种地况都有。他老说这车。他忘了说主要人好才能车好。可是再好也有爆胎的时候。
阿磊仔细看了看弹孔,然后像专家口吻以下说道:“正面射击,尼玛的直接要人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