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纯属虚构,原创故事。
因前几世无故横死,我还记着第一世的撕心裂肺之痛,对负我之人耿耿于怀,对咒我之人却无心记恨。实在是无心继续投胎做人。奈何那地府里的煞神威仪震慑,连个小小的文官瞧着都满怀鬼胎,我实怕地府没我安宁的容身之所,就还是乖乖地听从旨意,降生人间。
说来人间本是充满温情,我自有记忆以来一直把人间当做我的归属,那庄院落便是我的家园。可自从我投胎做人,这一切就变了。我经历许多的痛苦,都是以前我想不到的。
也就能感伤片刻,这轮回一入,须臾我便成了一只红扑扑的脏兮兮的小家伙,从痛苦的呼喊到无力的妇人的身下挤出,又一次成了一个凡人。
从热乎乎的身体到清凉的空气,我时刻准备面临此种转变,可遇到了又觉得猝不及防。尖利的声音从我的喉间传出,屋里屋外都是欢快的吵闹的道喜声,而我则被涮过之后用粗布包了起来,重回那个汗淋淋的妇人身边。
一被包裹,我就收住了哭声。太耗体力了,我就转着眼睛看,等着一会儿母亲有了力气抱我,我再吃奶,然后睡会儿。
投身的这家是户农家,我头上还有两个哥哥,这两年收成甚好,养我一个女娃也就不难了。
我虽是个才过周岁的小娃,口不能言,足不能行。但我实打实已经是百年的心智,虽说为树的那六十载像极了牙牙学语的孩童,可为人的这几世也有了眼界和历练。只是前几世结局太惨,让我这一世心灰意冷。我时时担惊受怕,不是怕死,是怕稀奇古怪地死。
鉴于这种对死亡的畏惧和我转世投胎的丰富经验,我决定自己挑一种死法。前世有被水呛死,也有被核桃噎死的经历,我便也学着前世给自己写结局。可总是不成,不是厉害不够,就是被旁人发现及时救下。几次三番,家人把我看得更紧,照顾得更周到,我自己也折腾得累,索性就好好当起娃娃,讨家人的喜爱。
好景不长。
一帮贼匪忽然来村子里烧杀抢掠,肆意杀人。我母亲把我塞在了草篓里,又堆了些庄家物什遮掩。外面声音混乱嘈杂,我听着外面的喊声、马蹄声、刀割破皮肉的声音、脚步声,知道这匪帮人数不少,我家人怕是凶多吉少。既如此,这不也是我的机会?
于是我用尽力气啼哭,希望有个没良心的王八羔子发现我,并向我伸来万恶的刀。然而,我这般哭着,外面的声浪也高了起来。我只恨这娃娃的身体太弱小,不过一刻钟,我就累得睡着了。等我饿醒的时候,外面一片静谧,那只罗圈腿的黄毛狗的声音再也没听见。想来是死了。
我并不是很害怕,又干哭了两嗓子,试试有没有人。可惜丝毫没引起其他声音,肚子空空的,我终于还是放声大哭了一会儿,心中哀叹这一世怕是要饿死了。
既然这样,索性就饿死吧。何况确实哭乏了,就止了哭声,又睡着了。
直到有只干得像爪子一样的满是褶子的手揉着我的脸蛋子,我才醒来。那会儿天边已有红霞,面前这个一身着年久失色的布衣的老人将我抱起,又在这横尸遍地的村子里东一户西一户地翻找了些吃的用的,将我照顾起来。
我一尝到米粥,就将饿死的念头抛之脑后,生命此时显得无比珍贵。直到我心满意足地吃饱睡去,我都再没动过死亡的念头。
可是,我终究以另一种方式将命又还给了老人。
说起来,我虽然口中含糊不清地喊他“夫夫”,可实际是把他看做我的师父,尽管这个师父的能力极其有限。他是个乡野的游医,是个真正的赤脚医生。这不仅仅是因为他常年长途跋涉而把鞋底磨穿,还因为他的医术和赌博一样听天由命。
不是我小瞧他,我其实也挺佩服他的,跟着他的这些年居无定所,漂泊无依,但总归我没被亏待过。可是,他太不靠谱了。跟他常常要在野外风餐露宿,经常吃坏肚子,我起初以为野外的东西不干净,容易吃坏是有的,何况我吃坏的时候他多半也会觉得不太舒服。可后来发现,有些野菜不是常见的能吃的野菜,而是他新发现的草,他想知道这草能不能吃,治不治病,有没有毒。他用了最原始粗暴的办法,那就是试吃。这种试吃他是自愿的,我是被迫的,不过我俩经常一起中招,而且他还要拖着病躯照顾我,我就不记恨他了。
再说了,说不定他一下子就完结了我这一世,让我麻溜地下地府,我也会感谢他的。可是,多数时候他试的草都吃不死人。待我五岁多的时候,已经可以背诵他教给我的那些方子口诀,也能辨认药草和制作饮片。我想,这一世我一定要悬壶济世,超越我师父,试药的时候便再没有求死的心了。
然而,命运弄人。
一年不到,我还是去了。静悄悄地走了。黑无常和我站在我的身体旁边,讨论着我这次怎么去的。我叹了口气,说“大人再等等吧,我想和我师父一起走。”
既然我被毒死了,想来师父一时半刻也出来了。
“他还有得活,你再投胎回来也未必能见到他。”
虽然我前几次都是早夭,但你也不能这么盼着我呀!腹诽归腹诽,该有的尊敬还是不能少。
“大人,我和我师父都吃了那药草,我既死了,他定然也会死呀?”
我坚持要等一等,黑无常无奈,只得开口回答,“冥君知悉,回去寻他便是。”
想起冥君手里的凡尘簿,这点事他应是知晓,便随黑无常回地府了。
径直去了那煞神的宝殿,便看到煞神冥君、判官、文官都在殿中,我一回来他们就用堪称“温柔”的笑容迎接我。我顾不上心中不快,上前请安后便提出我心中的疑问。
眼见着三位神官眼神交流密切,但谁也不开口。我便直视冥君的眼睛,希望他来给我解答。
“那药确实毒不死你师父,他只睡一长觉便可,于幼童而言却是毒药无疑。此番你又未寿终正寝,恐有积怨,领壶清茶,且去旧湖静坐半个时辰,再入轮回。”
“谢冥君解惑。”
这一世就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