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天启程去新疆支医。
听到这个消息,我很震撼。
听到这个消息,亲戚朋友很不理解。
我是理解的,并且对她又升起了更多的敬重。
是的,我敬重她,从认识她一直都是这样。但我知道别人对她的敬重很大程度是来自她外在的光环。而我,是因为对她的了解。
第一次对她产生敬意,是因为她的技术。那时我那么年轻健康,对于身体的充满了自信与骄傲,所有的不舒服都认为扛一扛就过去了。一次在街边的小诊所治疗之后,久久不愈,后来去找她,她是那个医院这方面顶尖的主治大夫,三下五除二给我诊疗完毕后,细细地告诉我为什么病会迟迟不愈,还告诉我怎样科学地爱惜自己的身体。我看着她慈爱的面庞,脑海中想到那个街边小诊所中医生的大惊小怪,不由感叹,同样都是医生,差别真的很大。
再次从内心升起敬意,是因为听到别人对她的议论。那时,我正处于精力旺盛的壮年。每天早出晚归,全身心去热爱与努力,但累与压力也常会禁锢我的思想。偶尔一次,听他们闲谈她,说她心气太高,水平已经在工作中游刃有余,那么大年龄了,竟然又费气巴力考了研究生,并且不管不顾去北京读研了。他们觉得不理解,可我在心里惊叹,她与身边的同行比,已经很厉害了,竟然还要严求己身努力学习。而那时,她已经四十多岁了,她的周围是基本没有研究生学历的。
我依然对工作满怀热爱,只是因为她,我开始以历练自己的心态对待工作中的繁忙与挑战。世界在我的眼中慢慢变大,每一次新的尝试都让我觉得离理想中的自己更近了一步。
她成了我学习的榜样。
然后,她因为种种原因,离开了自己的专业,担任了其它重要岗位,但与她原来的工作相比,却也是闲职。听到那个消息时,我突然觉得,以前也许太偶像化她了,热爱在名利面前,总是要退居的。
她做了这重要的闲职,我们很少见她,也许是她并不闲,也许是我们主动感觉到了差距,不愿意走近了。而或者她也感觉到了这种差距?
去年,她退休了。我们都以为,她会离开这里,去颐养天年。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她又开始自己的事业,并且我们发现,她似乎在这几年中又涉及了更为广阔的专业领域。她不仅重新开始为人疗疾去恙,而且开始弘扬健康生活的知识与方法。她亲切和蔼,平易近人,她不仅医人而且医心。她告诉我,要发自内心的去感恩生活的历练,心甘情愿的去接受命运的馈赠。她教导我们,珍惜一切,善待一切,不抱怨,不苛责,遵从自然,尊重生命……
我整理从她办公室搬回的书籍,翻出了一沓沓笔记本和稿纸,看到了黄帝内经的笔记,看到了针灸理论的抄写,看到了伤寒论的方子……原来她这些年在重要的闲职中并未给自己半分清闲!无论身处何地,她都在默默地热爱、努力!看着那刚劲有力的字体,敬慕油然而生。我想,之前我们很多人是误解她了。有时,换一种环境和方式生活,是为了蓄势。心中有理想的人,怀抱的初心怎会轻易更改?
我终于清楚,她一直是我原先看到的样子,追求着自己的追求,只是后来是更为内敛与低调。
然而,这次,她高调了。
突然放下了所有的一切,报名要去新疆支医。去那个在很多人看来是蛮荒之地的地方去工作。
她已经年及花甲了吧。家里有丈夫,有女儿,有孙子孙女。这些都会成为牵挂与羁绊,然而,她却做了热血青年才会做的决定。
她衣食无忧,也不乏邀聘者,更有敬慕与追随者。可是,她还是一个人走了。那里,没有人认识她。我问常和她走动的人,她为什么要做这样的选择。他们说,奉献余热。听起来很高尚,传过来的语气却是叹息与不解。
而我,多想为她鼓掌,也一下子又生出了敬慕。因为许多年前,我也有过这样的想法。那时我就想,等我退休了,我去西北支教去,把握自己的教育理念,奉献自己的教育理想,更重要的是掌控自己的生活,在利人利己中自由酣畅地活着。
很多年前埋在心中的想法不曾示人,如今一下子又复苏过来。那个以前想过多次的问题也又来了——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不同的年龄与境遇有不同的答案。我想,对我而言,也许,就是活着,做好当下事,做好能做的事。
我敬慕那些能够掌控自己生活的人,我也欣慰自己能安于命运的安排,认真生活。
祝她在新疆的日子里健康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