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成都平原出发,穿越历经枪林弹雨的泸定,适应海拔四千多米的折多山,一路蜿蜒向前,终于到达故事的起点,芒康。
川藏线以此为界,之前隶属四川,之后野蛮渐显。
听说杨培家汉子要去冈仁波齐朝圣,村里的男女老少都有想法。“我家去年盖房死了两个人,带上我吧”“我杀了太多牛,罪孽深重,我要去赎罪”“我也想去”,浩浩荡荡十来人的队伍组成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孕妇。朝圣是个有魔力的词,能让众人义无反顾。
忙完砍柴备肉大扫除,缝制好棉衣毛毡,买好胶鞋削平手板,棉被帐篷装车,过年这天全家喝完最后一碗青稞酒,这群人上路了。
头顶、面前、胸前三击掌,匍匐卧地磕头,跃起继续,循环一千多公里。以为得有个多隆重的告别仪式,实际上只用和老乡挥挥手;还等着拖拉机载他们到某个神圣的起点,实际上一出村就开始叩拜。
就这么平淡的开始。
走啊走,从大雪纷飞走到草绿雪融,这一路有得有施。
路边有人建房,被热情的招呼休息喝茶;扎营遇上其他朝圣者,也招呼他停下,给他干粮补给,听他讲现实版“人替驴拉车”的故事。萍水相逢,三两句聊天道别,各自珍重。
走啊走,从怀孕走到分娩,这一路状况不断却没人停止。
怀孕的曲珍姐在路上要生产,众人忙中有序的处理完照常上路,包括曲珍;路边有老人指点“年轻人,头上不要戴红绳”“年轻人,不要走太多步”众人乖乖听话,没有一点被训斥的不服;拖拉机车头撞坏了,肇事者解释车上有高反患者急着赶路就不计较了,哪怕接下来的一百多公里他们要拖着车身前进。
孕妇的娇贵呢?年轻人不服管教的不逊呢?别人带来麻烦就让他一走了之心怎么这么大?不知道,他们没这些想法,只顾得上一件事。
走啊走,路过的美景走过的艰难,在他们眼里只是稀松平常。
雪大到看不清前路,不重要,看着脚下的路就能前行;路上有积水,那就换衣服趟水而过;路遇车祸拖拉机不能前行,没关系车子抬到前边,再折返朝拜就好。我们感动的热泪盈眶,他们说说笑笑唱着歌仿若平常。
这一天好像也很普通,终于见到了布达拉宫。如一路走来的那样,没几句寒暄,默念经书,只是望着宫殿的眼神,仿佛终于找到归属。
见到了喇嘛大师,进入了布达拉宫叩首,绕着大昭寺许了愿,只是钱没了。那就停下来赚,信仰和世俗一点也不冲突,神山就在那里,一身烟火气也不掩虔诚。
当啼哭的婴儿开始蹒跚学步,当抵宿费的十万步终于完成,他们继续前行。
茫茫雪山筑起巍峨的墙,连接天地仿佛亘古不变的守护。冈仁波齐的雪终年不化,五彩幡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长者在睡眠中溘然长逝,肉身化作空中的鹰,“我这一辈子都跟着牛屁股”,灵魂从此自由。
神山和雪沉默不语,朝拜者化作几点黑影踏上归程,这告别平淡的好像不曾为此叩首千里跨越冬夏。
只是,众生皆获幸福。繁忙的人们不会知道,曾有人伏地叩首为自己祈福。
是的,这群人不仅为自己叩拜,也为众生。善良的长者,智慧的老人不止一次指点年轻的朝圣者“最重要的是为众生祈求幸福”,听着多像空话。可如果你见到了他们的神情,他们的坚持,你会懂这群少言寡语的人,是如何把这样的信念放在心上。
我不懂他们的信仰,不懂为何甚至小孩都能吃下这样的苦一路向西;我不懂他们的坚持,不懂这样的祈福意义在何,他们的经济状况真的不好;我不懂他们的博爱,为何心里要装着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世人。
说来惭愧,我不止一次抱着警惕心揣测谁是恶人,那个热情招呼喝茶的同胞想做什么?随便跟上来指点的老人是不是有什么图谋?那个肇事司机真的没有撒谎吗?
我想了很多,他们一无所觉,大概这就是他们的纯粹。
简单到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可以,简单到朝着信仰前行就可以,简单到没有我们这么多念头,心里反而能装下宇宙。是我们太习惯向着很多欲望奔跑,才忘了拥有一点点就可以满足。
作为写实纪录片,导演用藏区的景来衬朝拜者的虔诚,宏伟景观中渺小方显伟大没有问题,只是有点刻意。一路的真实足够了,剩下的,交给观众体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