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过了许多抗日神剧。对于我军英勇形象的塑造,我对脑洞大开的导演们表示最为由衷的钦佩。
二十年前的一天,连长集合连队,神秘地宣布一个特殊的任务,配合影视公司完成一部抗战连续剧的拍摄。那时还没有神剧这个称谓,我想我们英雄的部队一定会把我军的英雄形象表现得淋漓尽致的。
我们可激动啦,万一不小心成为明星呢,那我这辈子就辉煌啦。我的父母会早早地守在电视旁边,召集很多邻居,并以自豪而且高于平时八度的声音对邻居说:我养的儿子就是牛;我的同学们会聚集在一起议论我,并对读书时小看我的态度表示最真诚的自责;我的老师会在课室上对新同学们说:那谁谁谁就是你们的榜样,以前读书时我就知道他一定会出类拔萃。其实他会对自己说,这吊儿郎当的小子走的是什么运啊!
我做恶梦都没想到,我会被导演安排去当日本鬼子。
我看陈佩斯和朱时茂的小品时,我认为,我永远都是朱时茂,我长得这么正能量,有一米八的身材,有茂密漂亮的黑头发,我浑身正气,我没有理由相信,会有这么一个充满正能量的日本鬼子。
导演给我们动员的口号就是象部队一样军令如山,一切行动听从指挥,我演神勇的游击队员之梦便破灭了。我依稀看到父亲在电视前用低于平时八度的声音对乡亲们说:怎么我家里出了个日本鬼子。
我最难以忍受的还在后面,我带的一个新兵凭着比我高两厘米,胖了十斤的优势便可以作为我的队长,他威武地站立在船头,指挥刀向天一劈,气场十分的强大,我羡慕并嫉妒着。
作为队长的兵,我还得象导演要求的一样,以最为猥琐的形象展示自己。我歪着头,半吊着眼睛,弯着我平时挺拔的腰,以前稍微前龅的牙这时起了很大的作用,我多么希望我的面前出现一个花姑娘,以让口水横流下来,达到作为鬼子的最佳效果,以示我的敬业精神。
我的新兵队长还嚣张不到两分钟,我们英勇的八路军战士就一枪击中他的脑门,一百八十斤的身躯便掉进河里,溅起了一片浪花。我吓得卧倒在船板上,偷偷地用眼睛斜瞄着水面,我发现,先浮上来的是他的假胡子。我刚刚还在羡慕的新兵队长只活了两分钟便告别了队伍,我还以日本鬼子的身份无耻地活着。
当我们冲上岸时,十多个八路军战士威武神气地扑过来,一把刺刀穿在我的右腋窝下,我得死了,我倒在我的日本战友身上,他竟然比我先死了。我一动不动地以死人的样子偷瞄着战场,我们的八路军太神勇了,左一刀,右一刀,上一刀,下一刀,刀刀见血,这样子让我想到我们小时候在割水稻,我们这些日本鬼子就象水稻一样,挺直着身子让八路军战士收割,就这样,我们一堆堆的人形成了一个人间的坟场。
我很羡慕我演八路军的战友,他们根本不会死,死的往往会被活的踩踏,我在受了一脚之后忍不住惨叫一声,幸好炮火声掩盖没了。
在换另外一个战场时,我又活了,而且又死了。当我们的女主角出现时,我惊呆了,世间哪有这么标致的美女子,多一分则太高,少一分则太矮,多一斤则太肥,少一斤则太瘦。当她冲到我面前时,一拳便把我放倒了,一分钟功夫居然让我们死了五六个兄弟。我内心在想,如果不是导演再三交待,我两个手指头就可以把她放倒。我现在还在埋怨编剧想象力不够丰富,如果能象若干年后的神剧一样多好啊,我们可以蹂躏她,虽然最后会被她跃起来一箭射死,但总比现在这么窝囊地死而堪值多了。
男主角徐东方长得很象朱时茂,一身正气,导演真会挑演员,他出演过《省港狂龙》,一身的功夫,所以他放倒我们几个鬼子应该绰绰有余,只可惜,当时如果他一拳把我穿透,然后把我撕成两半,那他就更出名了,我也可以跟着沾光了,以后退伍的时候,我便可以逢人便说我是那个被撕成两半的日本鬼子。
我特别感谢导演,他没有安排包子雷轰我们,没有在裤档里装手榴弹炸我们,没有在八百里外一枪蹦了我们,我这个小日本兵不用说着流利的汉语,也不用死在AK47突击步枪这么现代化的武器之下。我真正感激的就是导演没有安排我爷爷八岁就死了,以让我能够顺利地来到人世间。我演八路军的战友也觉得略为遗憾,如果导演安排女主角象现在的神剧一样,脱光了衣服向他们敬礼,那就更为完美了。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一天中我死了好几次,又活了好几回,我的每个人生都这么简单,这么干脆。生的时候我只顾着往前冲,反而在死的时候我会想得更多,我想着以后我要当导演,以便每天都可以接触这么多的漂亮女演员,而且,我听说还可以潜规则她们。
人生何尝不是一场戏,这戏里戏外,我都迷糊了。
我如果有机会再当神剧演员的话,以这岁数,不可能再是一个小兵了,我想我应该会是一名威武的日军高级军官,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虽然最后英勇的八路军神枪手会一枪就崩了我,但至少我可以活五集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