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从李瑞晶对孩子们说的话里面，大概猜出了专家夫人的意思。他猜测，专家夫人想用一件特别有趣的玩具来测试，或者说挑起孩子们的本能反应。

苏醒对这种明显不怀好意的方式感到十分不满。如果不是考虑到对方是外国友人，而且今天以后可能永远都不会再见面，依着苏醒刚正不阿的性格，估计要当场让专家夫人下不来台。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专家夫人，然后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孩子身上。

小苏隽和小苏蕙听到李瑞晶的话，一起回头看着妈妈，小脸上满是疑问，仿佛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李瑞晶微笑地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把刚才的那句话重复了一次：“阿姨说，你们俩谁喜欢这条鱼，就送给谁。”

小苏隽率先反应过来。他仰起小脸，亮晶晶的大眼睛不能置信地看着李瑞晶，用稚嫩的声音问道：“妈妈，我们已经有礼物了，还可以要（礼物）吗？”

专家夫人看见小苏隽开口说话，感到一阵兴奋。她催促着李瑞晶，赶紧把小苏隽的话翻译给她听。

李瑞晶脸上笑容不改，语气平淡地把儿子的问题翻译出来。

专家夫人一脸的不可置信，觉得这完全不是想象中的情况啊！小孩子看到新奇可爱的玩具，怎么可能会嫌多呢？她觉得这不符合逻辑。她急切地说了一串话，让李瑞晶赶紧翻译给孩子们听。

李瑞晶微笑着点点头，对自己的孩子们轻声说：“阿姨说，这个礼物也是送给你们的，可是只有一件了，只能送给一个人了哦。”

李瑞晶对孩子们说话时，专家夫人转过脸来看着她自己的丈夫，见专家先生微不可察地轻轻点头，她又转过脸来，饶有趣味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中国孩子。

一直关注着屋子里所有动静的苏醒，敏锐地捕捉到了专家夫妇之间细微的互动。他意识到，其实专家先生是能够听懂中文，至少是能够明白大概意思的。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继续不动声色地看着自己的儿女。

小苏隽听到母亲说的话，小小的眉头皱着，花瓣一样的小嘴唇紧紧抿着，胖乎乎的小脸上流露出来一副与年龄不符的思考样子。

专家夫人看见小苏隽的表情，心里涌出一阵莫名的兴奋。她不知为何，就是想看看这两个中国娃娃为了一个玩具争执的场面。

“如果，阿姨一定要送给我们，那就送给妹妹吧。”小苏隽仿佛想通了，小眉头舒展开来，胖胖的脸蛋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这条小鱼给哥哥吧。”小苏隽开口的同时，小苏蕙的声音也同时响起来。她声音细小却非常清晰地说：“我上幼儿园的时候，小鱼可以陪哥哥一起走路。”

专家先生不等李瑞晶翻译，已经露出微微诧异的表情，身体也不自觉地离开沙发靠背，略微向前倾斜。

苏醒看到专家先生情不自禁的反应，越发确定他是听得懂中文的。他嘴角微微上扬，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专家先生。

专家先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也许已经彻底暴露了自己的底牌。他迎向苏醒探究的目光，坦然地微微一点头，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他又把身子放松地靠回沙发靠背，貌似惬意地看着自己夫人和苏家孩子们的互动。

专家夫人面露惊奇地一再追问，要李瑞晶再三再四地重复孩子们的回答。她一边问李瑞晶，一边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两个小娃娃，感觉他们打破了自己对人类天性的基本认知。

李瑞晶脸上带着骄傲，与有荣焉的笑容，不厌其烦地重复了几次自己儿女的话语。她从来没有这样为自己的一双儿女感到自豪。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

宾主们谈笑风生，相聚甚欢。步校食堂的主厨在苏家小厨房里挥汗如雨，用小煤炉、大铁锅做出了一道道美味佳肴，流水般地送到了苏家的餐桌上。

中华美食的魅力，让专家夫妇彻底倾倒。他们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忍不住频频称赞“好吃！太好吃了！”他们没有想到，在一个普通中国军官的家里，可以吃到这么美味的食物。

喝惯了烈性伏特加的专家先生，对中国白酒入口的顺滑、醇香浓郁，赞不绝口。他对中国白酒情有独钟。苏醒也放开了自己，频频举杯，和专家先生喝得酣畅淋漓。

李瑞晶头一回发现，原来苏醒也是有酒量的人。她心里暗自嘀咕，原来以前回东北，苏醒他是隐藏了自己的实力了。

酒足饭饱，到了说再见的时候，苏醒和李瑞晶拿出来他们早已准备好的礼品赠送给专家夫妇。专家夫人迫不及待地打开精美的包装盒，立刻发出一阵阵惊叹，笑容灿烂地对李瑞晶叽哩咕噜说了一大串话。

李瑞晶微笑着淡定地叽哩咕噜说了一串话，专家夫人听了频频点头，然后给了李瑞晶一个大大的拥抱。

春去秋来，冬夏更迭。岁月的长河日夜不停地流逝，人们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度过。

在一次步校和当地军区的联合行动中，苏醒被省军区领导看中了，直接向步校领导要人。校领导不想放苏醒离开，又不想破坏和地方部队之间的关系，就推说要看苏醒自己的意愿。

在步校领导看来，苏醒是步校的创始团队成员，又是他们的老部下，笃定不会答应省军区的要求的。由苏醒自己拒绝省军区的要求，不会影响两个单位之间的关系。至于苏醒是否会得罪省军区领导，就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苏醒经过当初李瑞晶被迫转业的事情，对步校领导已经失去了最初的全然信任。他考虑到省军区位于C市市区，离C大的距离近了一大半，李瑞晶回家会方便，安全很多。

省军区领导私下里还对苏醒承诺，只要他愿意去省军区，将立即把他授衔时被压低的一级还原，等于是直接晋升一级。

苏醒考虑再三，又和李瑞晶仔细商量了之后，以考虑家庭生活便利为理由，接受了调动到省军区的要求。

步校领导虽然有点诧异苏醒的决定，倒也没有设置障碍，痛快地批准了他的调动。苏醒从步校调到了X省省军区，军阶也直接晋升了一级。

苏醒把家搬到了省军区分配的住房里。这里和C大之间有公共汽车直达，李瑞晶回家方便了许多。同时，小苏蕙也从寄宿的全托班，改成了早出晚归的日托幼儿园。全家人多了很多在一起相处的时间。

这期间，胖阿姨因为她自己的女儿结婚、生孩子需要照料，自己请辞离去了。临别时，她抱着小苏隽哭得稀里哗啦，一口一个“我的小心肝，我的小宝贝”。小苏隽懂事地一直用小手帮她擦眼泪，却没有大哭大闹。

李瑞晶在一旁看着，感觉有点儿吃味。她悄悄对苏醒说：“人家看到她（胖阿姨）这个样子，恐怕要以为她才是儿子的亲妈了呢。”

苏醒温柔地笑着拍拍妻子，轻声细语地安慰她说：“她和儿子朝夕相处好几年，有感情是很正常的。她这一走，再见到儿子的可能性很低了。让她发泄一下情绪吧。”

胖阿姨走后，苏家通过熟人介绍，请了一位C市本地人到家里来照顾小苏隽兼做家务。这位人称“老朱”的阿姨让苏醒和李瑞晶着实领略了一下，什么叫做无底线。

这位老朱阿姨整天蓬头垢面，衣着随意。她从来不会主动擦桌子扫地，换下来的衣服堆了一大盆也不会主动去洗。

她居然理直气壮地对李瑞晶说：“我又要帮你带小孩，又要帮你做饭吃，又要帮你做家务，你以为我长了八只手吗？”她非常不屑地告诉李瑞晶：“女人家自己的衣服自己洗，让别人洗内衣，你也好意思吗？”

李瑞晶目瞪口呆地看着衣着不整的保姆趾高气扬地指责自己，嘴里忍不住分辩说：“我的内衣裤都是自己洗的。你什么时候帮我洗过内衣了？”

老朱阿姨气势汹汹地说：“你的那些衬衣衬裤不都是放在那里等我洗吗？”李瑞晶无语了，也懒得再和她费口舌。

老朱阿姨还有一个嗜好就是抽烟。在那个计划经济的时代，香烟是要凭票供应的。以老朱的情况，每个月的烟票定量可以说是少得可怜。而以她的烟瘾程度，是远远不够的。

当老朱发现苏醒每个月都有相当数量的烟票，而且都是市场上颇为紧俏的香烟品牌，她就直接开口向苏醒索取烟票。

年轻的苏醒烟瘾不是很大，每个月的烟票都会有剩余，也就随口答应了老朱阿姨的要求。谁知一个月后，老朱阿姨冲李瑞晶抱怨，说是苏醒给的烟票不够用不说，还不是她最想要的品牌。

李瑞晶啼笑皆非地看着老朱阿姨，简直无言以对，也就干脆不理不睬。

苏醒听说了老朱阿姨的说法，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他直接决定，不能惯着她。苏醒把多余的烟票送给了其他人，只留下他自己需要的部分。

老朱阿姨听说苏醒把烟票送给了别人，冲着苏醒大喊大叫地说：“你凭什么把我的烟票送给别人？你怎么可以随便拿我的东西去做人情？你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