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中，第一次感受失去亲人的悲伤，是在上初一的那年。
一天，村里一位叔叔来到学校，说我爷爷去世了，让我请假回去。
请完假，我独自回家，一路上泪水未干。因为从小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和他们的感情很深。
爷爷没有多少文化，但一肚子的故事。我最早从爷爷那里听到八仙的故事，知道吕洞宾、铁拐李、何仙姑等名字。月光明朗的夜晚，围坐在爷爷身边听故事，是我小时候最大的乐趣。
我们村有个戏班子，每年正月十五前后，多才多艺的叔伯姑婶们往往会在村里演几天戏，常演的剧目有《破华山》、《游园》、《十五贯》、《游龟山》、《三滴血》、《铡美案》等。
孩子们只看热闹，而爷爷则常常给我讲完整的故事情节。爷爷还讲过杨家将的故事，以及薛平贵和王宝钏的寒窑故事等，还有数不清的笑话。我听到的偶尔也会给小伙伴们讲，虽然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对我来说印象深刻。
爷爷性格开朗随和，但冷静有主见。我上小学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那时，村里经常开批斗会，甚至我们所用的课本都充满倾向性。我第一次从爷爷口中听到对被批判的一些人物公正的评价。在消息闭塞的农村，一位不会读书看报的农村老人，能做到这点挺不容易。
爷爷一生勤劳，晚年时因心脏病和哮踹，没法参加生产队劳动了，依然闲不下来，他在屋后的空地上整理出一片菜园子，种上各种蔬菜，我和妹妹总是忍不住悄悄摘下刚泛点红色的西红柿吃。
我家院里有口水井，水并不深。我上小学四年级时，爷爷教我用辘轳从井里打水，我学会后兴奋地不已，乐此不疲地打上来一桶桶清冽的井水，当然爷爷会在旁边小心地看着。爷爷和我抬着水桶一趟趟给菜园子浇水。每次看到菜苗高了一截，我心里就特别高兴，觉得有自己的一分功劳呢。
留在我记忆中的还有爷爷恬淡的生活态度，虽然那时生活普遍艰难，但爷爷很知足，很少抱怨什么。他和村里几位上年纪的老人常常坐在小庙前晒太阳，每次喊他回家吃饭，我总喜欢坐在旁边听他们东拉西扯地聊天，妙趣横生------
当时，村里有位公派教师 ——我哥哥的班主任张老师，爷爷总是称老师为先生。张老师知识渊博、为人和蔼，因为离家远，在村里吃派饭。每次轮到我们家吃饭，爷爷奶奶总是倾尽所有，做出最好的饭菜请老师吃，并嘱咐我们要对老师尊敬有礼貌，那种对有知识人的敬畏，让我们觉得拥有知识是令人自豪和幸福的一件事！
我小时候性格文弱内向，遇到委屈事从不敢争辩，只是躲在角落里悄悄地哭，每次看到这样的情形，爷爷总是训我：“哭什么哭?你以后当了先生也动不动就哭鼻子吗？”在他心目中，老师是最神圣、最了不起的职业，能当上老师的人是坚不可摧的！
如今，做了多年教师的我，每当因繁重的工作身心疲惫，或偶尔因个别不懂事学生的冲撞行为沮丧伤心时，想起爷爷的话，不禁哑然失笑，烦恼不翼而飞了------
2021.2.21
( 作者 梅子 )
注：原文写于2014年，2017年以梅子为笔名，标题为《清明断思 爷爷的回忆》，发在家乡的原创公众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