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桂婶去世的消息,心里“咯噔”一下,默默流了泪,难受了许久。感叹她一生,如此卑微痛苦地活过,甚为枉然颇不值。
桂婶一生嫁过两次。年轻时嫁入前夫家,因为脸上的斑点麻子,前夫甚是瞧不起,颇不把她当人看,只以草草离婚收场。后经人介绍嫁入我村,与当兵回来的权叔(尊称)组合成了家庭。权叔生得人高马大,长得如一莽夫相,脾气暴躁,经常对桂婶吼来吼去,没好脸色甩给她。但好马当活马医,好歹是一个家,桂婶忍气吞声地过了下去,听父母说过世的婆婆曾经对她亲热很好,只要在田地里插秧耕种时,总将热腾腾的饭菜送至她手里,也算是温暖了她冰凉的心。
桂婶育有六个孩子,唯一的儿子先天性心脏病,小时候我们不知道,总与他一起打闹,爬树摘桑子,跳绳捉迷藏,见他总气喘吁吁的,几个小孩一脸惘然,后经家里大人提醒警告,再也不敢与他大玩大闹啦。十三岁过后,离开了原来的村庄,我便从未见过他,偶尔听相熟的朋友提起他成人后,长得骨瘦如柴,面色枯黄,脾气古怪,不太与人交往,不到三十岁因病折磨,竟在村里的树上上吊死啦。
桂婶的大女儿一生未能生育,不得已早早便抱养了一个女儿,待如亲生,但听亲戚聊起,抱养的女儿不听话,与父母言语相向,冲突激烈,已经嫁了人,极少回去探望他们。
桂婶的二女儿育有一儿一女,倒嫁得不错,但听邻村的朋友说她去年竟然疯啦,四处乱跑,向父母核实,不敢相信却是真的,好好的人儿怎么变成了疯子呢?
桂婶的三女儿,小我一岁,那时大家都在一起上学放学,放牛去河里打草,每逢周围的村庄有电影放,一群小不点儿们晚上总瞒着大人偷偷去看。记得总爱去她家玩,农村的房子一般都是堂屋居中,两边是卧房,她父母住左边一间,堂屋右边一堆小孩分床挤睡,最里面还有烧火屋。我们总叫她“三儿”,脾气温和,善良可爱,脸上总是一副笑咪咪的神情。九十年代初,一股打工热潮袭卷全国,大批的农村青少年涌入广东深圳工厂里谋生赚钱。彼时我们已经分开,据一起长大的朋友讲,“三儿”也随邻村的姐妹去了广东,在那里她遇到了一个男孩,俩人相识恋爱,春节时“三儿”回到家,与家里人讲出实情,父母都不同意,原因是四川太偏僻啦,不忍心让女儿嫁那么遥远,但“三儿”却固执地遵从自己的内心,违背父母,嫁了过去。谁知这一去便再也没回来,“三儿”因生小孩大出血,夫家地处山区来不及去医院,“三儿”竟不幸早早走完了这一生。权叔却因女儿不听自己话,气愤不已,连女儿去世,也狠心地不准家里人远赴他乡看望女儿最后一眼,听闻桂婶哭得死去活来,眼晴都快瞎了。而我也没想到,生命太脆弱,不到二十岁的“三儿”就这么离开了人世,每每忆起,心里莫名堵得慌。
桂婶的四女儿,我犹稀记得她瘦小,不大爱讲话,老跟在我们屁股后面玩,但五六岁时竟得了怪病,不治而逝。五女儿出世时,我早已离开了村子,对她的事知道得廖廖无几,应是桂婶很大年纪时才生下了她吧。
去年桂婶去世时,身边亲人所剩无几,权叔愈老脾气愈坏,住过养老院,与人争执,不得已又回家来住,对桂婶应谈不上“老来夫妻老来伴”。依农村的习惯,人逝世后要安放家里三天,但,桂婶入棺两天便抬出去了,真有点儿人死如牲畜呀。
我们总爱说感同身受,可没真正经历过,哪来的感受?回顾桂婶的人生,颇为心酸,花未绽放也未奇艳,没有温柔疼爱的伴儿,辛辛苦苦地生存,苦处即便说了也无以转变,亲生的儿女早早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一生不知哭了多少回,流了几盆泪?
不想要类似的人生,不想赤条条地来到世上,又悄无声息地埋入黄土。总应该活得尊严一些,让自己精彩过,才不枉活着,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