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火车装载着我们穿过雾气潮湿的早晨,将身后森林里的嘈杂声割裂开来,如同驶入了一条黑暗的河流。斑斑和我是这趟火车的最后两名客人,毕竟除了我们,没有人会想着去那个冷落多年的乐园。
“我们必须再去一次乐园。”斑斑说。那天在假发店里,她选了一顶粉色的短头发,厚厚的刘海把额顶的骷髅头纹身遮住。
“不行,医生说你需要静养。”
“我们必须再去一次乐园。”第二次向我提起这个想法时,她的嘴上带了一个氧气面罩。在被推进手术室之前,向我比了一个鬼脸。
直到最近,癌细胞扩散到了她的口腔,医生切掉了斑斑的舌头,现在她不能说话了。她只是招手让我过来,拿了一支笔和一张纸,画了一个城堡,零零星星的画了草和花朵,最后,她画了一个巨大巨大的舞台,一个粉色短发的女孩召唤出了整个乐队,为场下唯一一个观众演奏。
这是乐园。
二
雪挂在树枝上,乐园里的吉祥物在门口排练着迎客的圣诞歌曲。可是哪里有游客呢?这让乐园里喜气洋洋的装饰物看起来分外滑稽。我们接过保安撕好的门票,步入了乐园,下一个瞬间,一个甜腻的女声通过数十个巨形喇叭传到我们的耳朵里。
“恭喜林斑斑女生和洪申豪先生成为本园今日的第一对游客!”
我们首先去了酒吧,房门紧闭,一把巨大的铁锁穿在门缝间。我拿过一块大石头,对着铁锁梆梆敲了两下,门开了。我拉住斑斑,走进了酒吧。
屋子里一片混乱,但混乱的很有章法。举个例子说,酒杯虽然统统放在地上,但以一种特殊的规律摆放着,犹如一个等差数列。用来装菜的大碗里面摞着几个饭碗,饭碗里面则是放小菜的小碟子。总的来说,还有挽救的余地。我把碗和酒杯放到酒吧门外,又拿起扫帚把灰尘清理了一番,就在一切即将大功告成的时候,一大群客人忽然涌入了酒吧,灯光也忽而明亮了起来。没办法,我只能暂时充当起了酒吧的老板,开始给大家调酒送餐,斑斑坐在角落里微笑着看着我忙的东倒西歪。没过多久,酒吧就已经满满当当了,一如很多年前我和斑斑第一次相遇的场景。
第一次遇见斑斑是在酒吧的一场演出后,当他们乐队的另外三个成员为了一百块钱演出费的分配问题而扭成一团时,她抽出被按在最下面一层的贝斯手手中的啤酒瓶,靠在吧台兀自喝了起来。而这时坐她身边的,是一个戴着白色鸭舌帽的红脸学生,正在对付一个不听话的打火机。这个人就是我。
“我来帮你吧。”林斑斑说,然后拿过打火机,把弄了一会,又交给了我,点头示意我再试一次。
“呼”的一声,一团火焰蹿起,我险些失去了自己的半边眉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好好玩啊。”
再好脾气的人也是有忍耐的极限的,我正准备发作,林斑斑竖起食指示意我放低声音“别打扰到他们三睡觉啦。”然后指了指角落里打累了抱在一起的三个男人。
“咱们来玩个游戏吧!”她说着拿走我手中的纸币,把我新写的小说提纲揉成一团投进三米外的垃圾桶里,good job,几个乐队的粉丝为她鼓掌欢呼。
“什么游戏?”
“很简单,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无聊。”
“所谓有趣的人不就是能把无聊的事儿变出花来吗?”
“那好,女生优先。”
“我选大冒险。”
“看见坐在你三点钟方向的那个纹身大秃头了吗?这混球上个星期把自己的老婆打进了重症监护室,我要你吐一口痰在他的头顶上。”
“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谢谢夸奖,但现在到你的回合了,主唱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