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烟散尽(一)(续夜会情人)

文/揽秋实,不绝

从三楼的窗户看出去,外面游客渐多,本地居民正在向休息的游客兜售花环,或是游说女孩们梳满头彩色发辫。小河上的水车悠悠地转着,一大一小携着漫长的岁月,如水般缓缓流去。小河岸两侧花草繁芜,沿岸各色酒吧里的霓虹,足够它们光华极盛,倒是自身形态不再重要了。

艳遇之都的华灯,初初升起。

流烟拢了拢头发,将唱麦调了调高度,准备完成自己的两首歌曲。

五个月前,流烟来丽江散心,爱上了这里的小桥流水和阳光,即兴在这里找了这份驻唱的工作。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未婚女孩,对她很是照顾,只是安排她在客流最少的时候唱两首就好,薪水上却并不亏待她。

这间酒吧因地段原因,生意并不好,老板也不依靠这间店子赚钱,她另有两间生意极好的酒吧。留着这家赔钱的店,她说是爱着窗户外的视野。

流烟一直低垂着眼睑,一侧的头发散下来遮住了大半张面庞,鼻尖如小山峰般隆起在发外,灯光下透着亮。第一首《夜会情人》唱完,她略停了下,音乐声起,开始了第二首,也是最后一首:天暗了灯亮了,街正喧嚷,城市夜加倍辉煌,拥挤的陌生的人在游荡,谁和谁交换孤单……

唱到这里,她下意识的抬头,想看看窗外陌生的拥挤的人流。临窗的桌子,不知何时坐着一个男人,此时正双手合抱,衬着下巴定定地看着她。流烟收回目光,正欲继续时,突然心间“喀噔”一下漏跳,快速抬头,再次看向那个男人:科恩?

他依然是齐耳的小卷发,斜阳从窗外照到他脸上,彩色珠子一般。看在流烟眼里,他的脸一半明一半暗,一半是彩色相片,一半是黑白相片。

科恩看着流烟的表情从惊愕到惊喜又到惊慌地瞬变,心潮起伏,她还是那个她。

(1)

流烟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心不在焉地搅动着咖啡,有那么十几分钟,两人都不知如何开口。那个戛然而止的夜晚,让再次相见的两个人,多少有些尴尬。

“嗯,我每年都会来昆明讲三天课,昨天课讲完了,想着到古城里转转。”科恩打破沉默,讲明自己出现在此地的原因。

流烟微微笑着不回话,心里暗想:不用解释,我不会自恋到认为你是特意来找我的。

看流烟不作声,科恩再说:“春节时回家,我向她们问起你,说你到外地散心去了。”

‘我们一直都在对方微信联系人里,将近半年,彼此如死了般毫无声息。明明动动手指就能送出问候,你却向旁人打听我的近况。’流烟心下一阵疼的揪扯,却是浅笑着端起杯子轻呡一口:“这里很美,四季如春,我想多停留一会儿。”

“这里是很美,永远纯粹的蓝天白云,永远和煦的风,永远看不见萎谢的花……可是这些投在你眼里都只是掠影,它们没有丝毫地改变你眼底的忧伤。看着你的眼神,总以为你要倾诉,可你什么都不说起,你的过去未来。”

科恩略略有些激动,去年流烟那条了断的信息,让他每想起一次,心间就针扎一下,久久不能平静。但骄傲如他,是不会向一个主动离开他的女人示弱的,从来都是女人对他撒娇讨好。

他自认为很懂女人,但是那晚之后,却迷惑了,似乎完全不懂流烟,又好像懂了那么一点点。那个隐身在黑夜中离去的女子,无意中掀开了他遮挡灵魂的黯黑幕布,不自知的、旁若无人地钻了进去。

科恩的手指微微的有点抖,没再见到她还能忍住,今天这一见,却时时有种将她抱到怀里地冲动。

“向谁讲过去未来呢?谁会对自己不曾参与的另一个人的过去、自已不会参与的另一个人的未来感兴趣?”流烟略偏着头,眼神斜上看着科恩,他下巴的肌肉似乎抽搐了一下。流烟收回眼光,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

“你下一秒的未来我在。”这话说出来,科恩有点心虚。游戏情场这么多年,他从来不给任何女人未来。对流烟他是有些心动,但他不确定此一时刻的心动,够不够力度抵挡漫长岁月里、灯红酒绿中的那些诱惑。

不失信于女人的最好办法,是不对她许诺。

流烟突然笑出了声,她从来没有这样哈哈的笑过,这次是情不自禁了“你看,我就笑了两声,这一秒就过了。”

科恩讪笑着看她,又在她的未来待了三十秒。

科恩执意要送流烟回家,流烟没有拒绝,撇开前事,他们毕竟是在异乡偶遇的同乡。

青石板铺就的窄巷小路曲折幽深,他们走得心事重重。

不期而遇的相见,让两人心中重又生出了枝枝蔓蔓,蠢蠢欲动的伸展。可是心墙太厚,不待蔓延,就被许多的不确定烫伤,萎退。

流烟租住的是木架结构的民房,院墙爬满了蔷薇花,三层楼,她住在最顶层。院内一棵不知名的大树,直接高过了整幢房子,树冠叉丫丫地顶着澄澈的蓝天,有时挂着一块云,有时衔着一轮月,有时是筛下许多线状的阳光。树枝上吊着一串串细碎的白花,在流烟的窗前摇晃,带着清甜的香味。

房间窄小简洁,却是一应俱全,厨房卫生间餐厅卧室,小得温馨慵懒。

科恩四处打量了一遍,从洗漱用品到床上用品再到家居鞋服,无一不透露着独居的痕迹。他心里一块石头落下,轻嘘一口气,望着流烟意味深长的笑。

流烟当然明白他的意思,狠狠白了科恩一眼。他的笑让她觉得很没面子,有孤独者的耻辱感。

“我已经到家了,非常感谢你送我回来,就不送你了。”

“我有点渴。”科恩不理会她的逐客令,自己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流烟无可奈何的去厨房烧水,出门前电煲锅里煲的汤,正呼呼地往外冒着喷香的白汽。

科恩认真地打量着流烟的床,床单是绿色的、不知是叶是花的细碎植物图案,看起来柔软清洁。‘躺在上面会不会有睡在草地上的感觉’科恩心想,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床上只放了一个枕头,枕头旁边空出来的地方坐着一个棕色大抱熊,乌溜溜的眼睛正瞪视着他。

科恩对着抱熊轻蔑的“哼”了一声,转头看流烟桌上的书,视线才一落定,就激动起来。桌上除了几本杂志几本文艺小说,其它的,全是科恩的著作:金融分析、投资指导、国际趋势、民族使命……

他有了年少时的砰然心动,刹时涌起许多美好的词语:乍见之欢,两情相悦,心有灵犀……‘女人,你索回了我的豆蔻年华’。

流烟将水杯放在科恩的面前:“晚上喝白开水比较好,茶和咖啡都影响睡眠,我什么都没放。”

科恩慢慢的喝,流烟就在一旁看着。

“你是等着我喝完赶我走吗?”

“如果你喝完了水还要借用一下洗手间的话,我还可以再等十分钟。”流烟想不到自己会是这样的决绝,对着一个爱了七年的男人,或许是自尊心在作怪吧!

“你的床很宽,应该睡得下两个人。”窄小密闭的空间里,有着温润咸湿的气息,虫子似的往毛孔里钻。

流烟的倔强使她敛起了四散开合的心神,盯着科恩说:“可是我的心很窄,怕挤。”

“我不会比那只丑熊大多少,并且我比它白。”科恩有些吃惊自己居然说出了这么肉麻的话。

流烟忍着笑,面无表情的说:“有感情的还是那些长年陪伴的物体,一次性使用的便利品无法替代。”

科恩知道她介意的是那一夜,悻悻的无话可说,为了缓解尴尬,随手自桌上拿起自己的一本书,问道:“你那多愁善感的脑袋,看得懂这些吗?”

流烟“腾”地一下脸红了起来,上前抢过他手上的书塞到了枕头底下,又将桌上他的其它著作也一股脑地塞了进去:“别动我的东西。”

科恩心下得意,伸手想拉流烟的手,流烟一把甩开:“也别动我的手。”

她脸上的愠怒不像是装的,科恩不敢再放肆,站起来说:“那你早点休息吧,我明天来看你。”

流烟不理会,任由他开门出门关门,再听着他的脚步声轻了远了消失了。

原来恼羞成怒是这个样子的。

流烟合衣躺在床上,心绪难平。她觉得好累,没有力气去洗漱,只想快点睡着。可是脑海里像是电路故障一样“嘶嘶啦啦”地冒着火花,连空气都如浪花似的抖动起来,她颠簸在空气的浪中,又清醒又晕沉。

‘一定是灯太亮了。’她关掉灯,睁着眼等睡神。

窗帘映着外面的树影,外面光线又照出里面花盆的身影,虚的实的,摇摇晃晃。触须一样的伸过来挠流烟,挠她的脚心手心脖颈……她烦乱起来,更是睡不着。

突然手机信息提示音响起,她点开,屏幕上出现了半年没见的名字和他的信息:“我已安全到酒店了,晚安!”

流烟没有回他信息,周遭却随着这条信息到来而安静了。那些“妖精”们不再上下跳窜,不再“咯咯”的笑,全在黑暗中隐去。风清月白,如往常一样的夜。

流烟很快睡着,连个梦也没有做,真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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