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代人的樱桃肉

我最早知道樱桃肉,是在我姥姥家。

姥姥有一道拿手菜,就是樱桃肉。在我的记忆里,姥姥似乎也只做过这一道菜。

我对姥姥的印象不深。逢年过节的时候妈妈才会带着我去姥姥家。姥姥和姥爷都是革命干部,在家有自己的书房,平时他们都在书房里工作看书,孩子们不能随便进去打扰。每次我都是被妈妈带进姥姥的书房,向姥姥问声好,姥姥笑眯眯地答应,再问我两句话,这次会面就结束了。

我姥姥家是个大家庭,姥姥和姥爷有6个孩子。逢年过节大家一起拖家带口地回来,我记忆里总是一屋子一屋子的人,我直到十多岁也没太搞明白我那些姨和舅妈到底谁是谁。每次去姥姥家我最怕的就是叫人,总要在心里猜半天,然后还经常叫错。

每次聚会的时候姥姥家的厨房都是最热闹的地方,我的几个姨和舅妈一起做饭。每次聚会大餐必定有一大锅汤——我姥姥家的人都爱喝汤;也必定有一道菜,姥姥做的樱桃肉。

姥姥的樱桃肉怎么做,我不知道,大家都不知道。每次都是由我几个姨和舅妈中的一个人承担切肉的任务,切好后,姥姥把大家都哄出厨房,她独自在厨房里做这道菜。

我十多岁能干活的时候,在姥姥家的大聚会中还承担过一次切肉的任务,把五六斤的一块后臀尖都切成樱桃大小的肉块。

大家说姥姥这是独家秘笈,轻易不传人的,估计要等到姥姥年纪大了做不动了,才会把樱桃肉的做法传授下去。

可惜,姥姥年纪大了后,有了老年痴呆的症状,姥姥版樱桃肉的做法也就此失传了。

姥姥做的樱桃肉,有点类似红烧肉,只不过比红烧肉的肉块小一些,口感甜一些。我的几个表弟最喜欢这道菜,樱桃肉拌米饭,再多浇几勺汤汁,一碗饭转眼就见底了。

姥姥做不了樱桃肉之后,这道菜就从姥姥家的餐桌上消失了。但每次大聚会的时候,姥姥做的樱桃肉依然会在餐桌上被大家提及、回味。


我和妹妹都结婚后,每次我们拖家带口地回娘家,爸爸都要主厨做一桌子的菜。后来有一次餐桌上就出现了爸爸版的樱桃肉,我们很惊奇。爸爸说这是他自己琢磨的做法,因为想到当初孩子们都爱吃这道菜,所以他想继续把这道菜做下去。

我们当然都很捧场,都说好吃。尤其两个女婿,吃得更是赞不绝口。于是和天下所有的父母一样,一旦孩子们说哪个菜好吃,以后每次我们回家,爸爸都会做这道樱桃肉。

爸爸每次都会做满满一锅,这个分量明显是除了给我们在爸妈家吃的,还有给我们带走回家吃的。

爸爸是个孤儿,从小是被他的奶奶带大的,他不太会表达爱,他的爱都在他的行动里。

爸爸做的樱桃肉,和姥姥做的很像,不过没有姥姥做的甜,肉也稍微瘦一些。大概是因为肥猪越来越瘦了,所以猪的后臀尖肥肉也少了。爸爸版的樱桃肉,依然是下饭的好菜。

曾经以为这样的樱桃肉可以吃很长很长时间,没想到爸爸会突然生病,会走得那么快。我们连好好告别都没有,更别提跟爸爸学怎么做这道樱桃肉了。


女儿渐渐长大,和她爸爸一样,爱吃肉。很奇妙的,我也想到了那道樱桃肉,那道姥姥和爸爸都没有留下做法,我却想学着做下去的樱桃肉。

我知道的,只有肉切多大,口味大致如何。然而,对于一个资深的煮妇来说,这已经足够了。我的樱桃肉经过两次改良,终于有了现在的最终版本——五花肉版的樱桃肉。

做好樱桃肉,肉很关键,太瘦或太肥的肉都不行,太瘦的肉做出来口感会柴,不香;太肥的肉会炖出很多油,太腻,吃不了多少。而连皮带肉、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是最符合要求的。

一块好的五花肉,要肥瘦均匀,一层肉皮,一层肥肉一层瘦肉,再一层肥肉一层瘦肉——五花齐全。

把肉切成樱桃大小,之后准备葱、姜、大料、香叶等调料。先在锅里放一点点油,下肉翻炒,直到把肉炒出肥油,把水分炒干。然后放葱姜一起翻炒,再放料酒、酱油翻炒。等所有的肉块都均匀上色之后,加热水,水量要没过肉(水尽量一次加够,之后炖肉的中间不要再加水),然后再放大料、香叶(根据自家口味)。水开后转小火,慢慢炖。在盖上锅盖之前,放几小块冰糖(量多少根据自己口味)。

这道菜,不放盐,只靠酱油;用冰糖代替白糖;小火炖两个小时,出锅前转大火稍微收一下汁,用勺子翻动一下,肉色就油亮亮的了。

在我家,一般做了这道樱桃肉,我只要再做一盘青菜一个汤就可以了,因为即使做了其他的菜,也基本不会吃。用樱桃肉连下两碗米饭,为了荤素平衡再吃点青菜,最后再喝一碗汤清下口,简直太满足了。胃和口都满足。

如今天儿凉了,又可以多吃肉了,周末,我的樱桃肉也可以做起来了。



后记

我后来了解到,正宗的樱桃肉既不是我姥姥的做法,也不是我爸爸的做法,也不是我的做法。正宗的樱桃肉,肉块形如樱桃大小,颜色红亮——那是用糖色或红曲米做出来的颜色。形、色都如樱桃,吃着也是甜口的,这是正宗樱桃肉。

我们家三代人做的樱桃肉,应该说是根据自家口味改版过的家庭版樱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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