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髻松松挽就,
铅华淡淡妆成。
青烟翠雾罩轻盈。
飞絮游丝无定。
相见争如不见,
有情何似无情。
笙歌散后酒初醒。
深院月斜人静。
-------司马光
1.
黄昏,一轮日头依旧鲜艳,半空中浮着若隐若现的花香,乔家后院里的一棵桃树开得鲜丽荼麋,好像一个着了粉色衫子的少女,正嘟着嘴巴,笑得自得又意满。
正是初春时候,一切都润泽饱满。
乔浅雪正在那棵桃树下绣花,她的手帕有点旧了,需要一块新的来替换。人家闺女绣花都尽捡那些牡丹呀、芍药、海棠等来绣,说是看着富贵又喜庆,可她偏不喜这些。
她喜欢瘦骨伶仃的水仙水,一颗白色的大蒜瓣,加几片绿色的长叶,顶上再开两朵黄色的花儿,就算完事了。
富贵团圆,喜庆热闹,是需要有专人在旁边守着、陪着,护着,才能有那种心境,她乔浅雪自从七岁上娘亲撒手人寰,热闹与富贵,与她,就是一场浮云。
「小姐,小姐,快、快,有贵客上门了......」
侍女小昭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扶着那棵桃树猛喘气。
「你也快16了吧,再一两年也要许婆家了,你这种炸呼呼的性子,别人都会被你吓跑的。」
乔浅雪淡淡的说着,继尔又掩面叹息。
这主与仆,仆与主,到底是她还是她?她有时也弄不清了,10年的漫长岁月因无人可倚,结果倒是这个小丫头细细密密,轻轻巧巧地走入她的人生深处。
「小姐,是裴公子呀,他正在大厅上,老爷正唤你前去。」
裴枫,一个青衣少年突然浮现在眼前,乔浅雪的心蓦然一抖,即刻冷声道:
「你去与老爷回禀,就说我今日身体不适,无法见客。」
「确定吗?」
小昭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这一次的声音不是淡,是真正的冷了,小昭知道她真的生气了。
2.
去年元宵节的时候,她与小昭去东郊善华寺上香,回来的途中,突然冲出一匹受惊的老马,这马横冲直撞,撞翻了许多摊贩物事,眼看就要撞到乔浅雪她们坐的马车。
乔浅雪家的车夫是她们家的老人了,又上了年纪了,突遇此种横祸,如何反应得过来,只有眼睁睁得看着马与车相撞。
马车中的乔浅雪也只是闭了闭眼,想,果真如此,也是命中注定,怨不得谁,早点与娘亲团聚也未尝不可,只是可惜了小昭儿。
抬眼看了看小昭,果然她早已吓得花容失色,小脸煞白。
此时,突然听到一声尖锐的呼啸声,然后是重物撞击声。最后疯狂的马车稳稳停驻在官道上。
「小姐,可否有受伤,若有,在下可护送前往就医。」
一道清雅的声音在马车边缓缓响起。
乔浅雪掀帘一看,一青衣公子,持剑而立,温文沉静,光华逼人。
四目相见,顿时一眼千年。
人生中有很多故事都冗长、沉闷又繁琐不堪,但很多故事又仅仅只是电光火石间。
也许命运早已注定他们是彼此轮回中的宿命。
裴枫,密阳人氏,簪缨世家,曾祖时,迁到如今的历城,因其祖父与父亲皆善经营,族中叔伯又都在朝中为官,几代下来,裴氏,如今已是历城的第一世家。
一个月后,裴枫派人上门提亲,想要与那天官道上相遇的小姐结成百年之好。
乔家喜不自禁,毕竟乔老爷也顶多只是个历城的县令,无论从声望与家世上都无法与裴家相匹配。
3.
「乔浅雪,裴公子是我的,你休想染指!」
真是稀客啊,裴家的二小姐,只比她小三个月的乔蝶舞竟然出现在她这个破落的小院,平时她可是从来都没拿正眼看过她。
她对着桃树下的乔浅雪,很认真地说道。
「依裴家的身分地位,连我都高攀了,何况你这庶出的小姐。乔浅雪,你争不过我的,除了身份与地位,我的容貌一点也不比你差,三比零,完胜。」乔蝶舞轻起朱唇,缓缓笑着。
乔浅雪看了看她的妹妹,确实,花容月貌,娇美动人。
但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还有一个雷霆万钧,家族繁盛的娘。当家的主母,对于父亲而言,孰轻孰重,再也清楚不过。
乔蝶舞,她,是货真价实,正经八百的嫡女。
很多时候,身份并不重要,但偏偏在关键时刻又决定了一切。
而她的母亲呢?早已远逝,但即便在,小如草芥,渺若尘埃,如她一样,能撼动一点点命运的巨轮吗?
是的,不能。
罢,这从来就是庶女的宿命。
「一切如你所愿,从来没人跟你争过。」
乔浅雪对着她的妹妹,微微浅笑。
太阳已经完全退去,夜色如水,一轮弦月远远的挂在空中。
乔浅雪走入房间,拿出她的琴,淡淡的月华挥洒而下,裴枫清冷的眸子突然闯入她的脑海,似怨似嗔。幸好,幸好,一切都还来的及。
她微微的笑着,叹了一口气,轻轻地唱起了那首歌:
宝髻松松挽就,
铅华淡淡妆成。
青烟翠雾罩轻盈。
飞絮游丝无定。
相见争如不见,
有情何似无情。
笙歌散后酒初醒。
深院月斜人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