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
蓝忘机睁眼,掀被,起身,穿衣,洗漱。
早过立秋,有些微寒。蓝忘机轻轻地推开窗户,一股清新的空气立马窜了进来。
天虽未亮,但山头已有些泛起微光。万籁俱寂,只有几声鸡鸣稀稀疏疏,在村子里回荡,缥缈又宁静。
床上的人突然咳嗽了一声。
蓝忘机将视线从远处的黎明拉回,悄悄走到床头,轻轻地将蓝晏的小手放进被子里,再仔细地将被子盖好。
蓝晏的生日——八月十五就要到了。很快蓝晏就十岁了。
蓝忘机想到这里,颇有些欣慰。可又想到蓝晏体弱,从小被魏无羡惯着,也不学无术。这几年自己虽亲手教导,也只不过是只识得几个生僻字,了解几个典故罢了。
尤其是那股他无法控制的东西……
想到这里,蓝忘机又有些担心,静静地端详着酣睡中的自家孩子。
蓝晏身量尚小,但已窥得几分俊俏——素面如宣纸,长发如泼墨。一身黑白,又衬得蓝晏更加出尘,颇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长得像你,气质像我。蓝忘机呆呆地想。
“咕咕。”
蓝忘机回头,一只白鸽落在了窗棂上,白鸽腿上绑着一张纸。
蓝忘机取下纸条,打开。
读完之后,蓝忘机起身,推开房门。
地上的白露还未晞。
蓝忘机回头看了一眼睡梦中的蓝晏,出了门。
天大亮。
蓝晏睡眼朦胧。
强撑着睁开眼睛,蓝晏发现屋里没人,顿时被吓得清醒了。
父亲呢?父亲哪去了?难道我还在做梦?
回想到昨晚那个惊心动魄的梦的场景,蓝晏越想越怕,哆嗦着缩回被子里,屏息不敢出大气。
蓝忘机一进门就发现床上被子鼓起了一个小丘陵。
“我回来了,阿晏。”
听到了熟悉的父亲的声音,蓝晏立马掀开被子,跳下床,抱住了蓝忘机的大腿。
“父亲父亲!你回来啦!你去哪儿了?”
蓝忘机宠溺地摸摸蓝晏的头,说道:“买早点。”
蓝晏松开蓝忘机,这时才发现蓝忘机的手上拿着几个包子。
蓝晏的确有些饿了,接过蓝忘机递过来的包子,咬了一口。
嗯……叉烧包。
蓝忘机打开衣柜,挑了一件衣服,放在床上。
蓝晏乖巧地坐在凳子上,一边吃一边拿眼睛瞅蓝忘机。
蓝忘机接着把所有衣服全部拿出来,一件一件地折好,叠在一起。
“虎亲……窝们要去辣耳?”蓝晏嘴里塞满了东西,一时间口齿不清。
“吃东西时别说话。”
蓝晏急忙咽下去,差点哽住,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我们要去哪儿?”
蓝忘机一边继续手上的动作,一边回答。
“姑苏。”
“是父亲你的故乡?”
“嗯。”
“很远吗?”
“嗯。”
“要走多久?”
“三天。”
“我们什么时候回来?”
“……” 蓝忘机没有回答。
蓝晏感到一股不祥。
“我们为什么要去那?”
“……” 蓝忘机没有回答。
“如果我们去了姑苏,爹爹回来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蓝忘机没有回答。
父亲为什么不回答我?难道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我们要离开了?蓝晏默默地思考,又想起昨晚的梦,忽然忆起那位镜中人,轮廓颇有些眼熟。
好像爹爹啊。
“我不去!”蓝晏猛地跳下凳子,显得些激动。
“为什么?”蓝忘机终于收拾好了衣服,把墙上的忘机琴取下来。
“我不去!”蓝晏大叫。他很想将昨晚的事解释一番,但那毕竟只是一个梦。
梦是假的。父亲不会相信的。
“不行。”蓝忘机把案上的书卷在一起。
“爹爹会找不到我们的!”
蓝晏突然蹦出的一句话让蓝忘机愣住了。
昨晚那个人一定是爹爹,爹爹没死!爹爹是不是一直默默看着我们?他为什么不回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爹爹会回来的……”蓝晏渐渐哽咽,紧咬嘴唇说道:“我们如果走了……爹爹一个人在家里会伤心的……”
虽不知蓝晏为何突然如此激动,但看着自己儿子这么倔强,仔细回味他说的话,字字不离魏无羡。蓝忘机嘴唇动了动,看到蓝晏眼眶里的热泪,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只剩下心疼,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真是长大了啊。
一阵沉默后,蓝晏有些窘迫地看着蓝忘机。
自己似乎又惹父亲生气了。
蓝晏刚想道歉,突然被蓝忘机抱到了怀里。
但是蓝忘机仍然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他。
过了很久,蓝晏抬起头,诧异地看见蓝忘机眼里有泪花。
蓝晏呆了,愧疚感使他一时手足无措。
“父亲……是我不懂……”
“我保证……”蓝忘机终于开口。
“嗯?”
“我保证,爹爹会回来的。”
“可是爹……”
“他会找到我们。”
“……”
“他去过姑苏。他会知道我们在那。”
“真的吗?”
“真的。”
“那为什么我们现在才去呢?”蓝晏反手环住蓝忘机的脖子,问道。
蓝忘机双眸暗淡下去,过了好久,才缓缓地说:“因为……他们不喜欢你爹。”
可为什么呢?
蓝晏还想问更多,但看到自己父亲心情低落,便自觉地闭上嘴,像只小猫般温良地把头埋到蓝忘机肩上。
蓝忘机一手抱着蓝晏,一手轻轻抚摸他的头。
蓝忘机回忆起这几年的辛酸,觉得自己真是有些对不住魏无羡的嘱托,更对不住蓝晏的懂事。
小小年纪却无法拥有一个真正的家。
蓝晏靠在蓝忘机肩上,觉得自己真是太不懂事了,不仅不能让父亲省心,还屡屡惹父亲伤心。
生活虽苦,但一家人就应该相依为命。
既然父亲希望我去姑苏,那就去吧。
风一吹,穿得有些单薄的蓝晏猛地咳嗽。
蓝忘机浅浅地叹了一声,轻轻拍打蓝晏的背,把蓝晏放到床边,认真地给他穿好事先预备的衣服,又打了一盆水洗漱。
确认所有东西都打点好了之后,蓝忘机一手牵着蓝晏,一手拿着行李,准备离开。
“父亲,那个镜子你拿了吗?就是爹爹买的那个。”蓝晏突然问道。
“嗯。”蓝忘机感到一丝疑惑,不过还是回答了。
蓝晏没再说话。
蓝忘机给门上好锁。
“咔嚓——”
一股悲伤涌上了蓝晏的心头。
怎么能不悲伤呢?这是自己住了九年的家呀。小屋只有几十平米大小,一间蓝晏、蓝忘机和失踪的魏无羡一起休息的卧室,一间被塞满了被蓝晏和魏无羡涂鸦过的书的书房,一间差点被魏无羡烧了的厨房,一间被魏无羡用来吓唬蓝晏有鬼的杂物间。屋后有几洼菜畦,蓝忘机总是会种些时令蔬菜。周围竹林环绕,凤吟细细。以前每晚睡觉前蓝晏总会伴着竹叶的轻吟听魏无羡讲怪诞的故事。屋旁有一间关骡子的棚子和几口水缸。屋前铺着石板,一直蜿蜒至村庄集市。离木屋几十米外有一条小溪,从石缝间泻出,清澈见底。蓝忘机很喜欢坐在溪边钓鱼,有时一坐就是一下午,却总是把钓到的鱼放生回溪里,只有经过魏无羡和蓝晏的软磨硬泡才会偶尔带几条回家。路上开满野花,落英缤纷。每到仲夏,一家三口坐在自家庭院前,明月当头,凉风徐徐,伴着虫鸣和花香,蓝忘机端坐着弹琴,魏无羡站着吹笛,悠扬缥缈。蓝晏则兴奋地跳来跳去,去捕捉空中如星星般闪烁的萤火虫。
那熟悉的一草一物,还有美好的回忆,就这样都抛之脑后了。
但蓝晏忍住了哭泣,他不想再让蓝忘机费神了。
似乎有人摸了摸蓝晏的脸。蓝晏疑惑地四顾,但四周除蓝忘机外无其他人。
大概是风吧。蓝晏想。
“父亲,我帮你拿一点吧。”蓝晏伸出手,提住蓝忘机手中的一个包裹。
蓝忘机刚想拒绝,但又不想辜负蓝晏的心意,就顺手把东西给了他。
“走吧。”
“嗯。”
门前的小溪静静地流淌。
篱笆外一大片竹叶纷飞,仿佛在送别。
路上的野花早就枯萎了。
那头骡子也早就死了。
蓝晏抬头看了一眼蓝忘机,又悄悄地回头望了一眼。
那座小屋已经模糊不清了,只看得清路上的脚印。
路过村口的集市。喧闹嘈杂。
“有什么想吃的吗?”蓝忘机问道。
蓝晏抬头,漫不经心地环视一周,淡淡地说道:“没有。”
蓝忘机仿佛没有听到这句话,牵着蓝晏径直走到一个糖画小摊前。
“一个。”
“好嘞!”老板对蓝忘机的大包小包感到诧异但还是愉快地回答,熟练地干起自己的老本行。
老板一边作画一边关心道:“蓝道长是要去哪儿?”
蓝忘机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正在制作的糖画。
蓝晏靠在蓝忘机身上,也没有说话。
“你们要走啦?”
“是的。”蓝忘机回答,“多谢乡亲们照应。”
老板没有再说话,仔仔细细地进行着自己手上的动作。
老板递过一条栩栩如生的龙,却拒绝了蓝忘机的铜板。
老板摆摆手,缓缓说道:“我请阿晏吃的。”
“谢谢爷爷。”蓝晏轻轻地说道。
“走吧。”
望着两人渐渐走远,老板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还真是舍不得阿晏这么可爱的娃娃。”
蓝晏静静地看着自己手上拿着的糖画,没有吃。
蓝忘机问道:“为什么不吃。”
“父亲,舍不得。”
“你以前很爱吃。”
是啊。
有一次魏无羡搂着幼小的蓝晏逛集市,碰巧听到几位老人围坐在一起讨论各自的孙儿。
魏无羡来了兴致,径直走过去,一屁股坐在空余的椅子上,抱着蓝晏翘着二郎腿。
周围人诧异于这个小伙子居然愿意跟他们这些老骨头一起坐,更被魏无羡怀中的可爱的蓝晏吸引了目光。
“这小娃娃长的真可爱。”
“长大后肯定更好看。”
“这小娃娃叫啥名呐,年轻人?”
魏无羡春光灿烂,大声说道:“我儿子叫蓝晏,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的‘燕’。”
“好名好名。孩子他娘肯定是神仙似的人物,才能生出这么可爱的娃娃。”
“对呀,我生的。”魏无羡眼角含笑地说道。
周围哄堂大笑。
魏无羡也跟着笑,边笑边捏着蓝晏的鼻子说道:“啊哈!阿晏就是我生的,你说是不是呀,阿晏?”
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蓝晏跟着附和道:“是呀是呀。”
周围笑得更欢了。
“哈哈!这娃娃真可爱。来来来,吃糖吃糖。”糖画老板递过一个糖画说道。
“说——谢谢爷爷。”
“谢谢爷爷。”蓝晏奶声奶气地道了一声谢,开始啃糖画。
真甜。
当蓝晏后来知道魏无羡对蓝思追也说过这样的话,心里五味杂陈。
“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吃了……”蓝晏轻轻地说,好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二人都没有再说话。一路上各种人打招呼,询问,最后都叹气一声走开了。
村口渐渐远去,远处出现了几架马车。
看到蓝忘机走近,几个白衣人立刻围过去。
“含光君!”其中一个显得格外激动,快步上前。
蓝忘机微微颔首,“嗯”了一声,就当回应了。
“晚辈拜见含光君。”其他人作揖,神色严肃。
蓝忘机直接忽视,继续对刚才的那位说:“思追,近来可好?”
蓝思追喜形于色,回答道:“谢含光君垂念,一切都好……”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蓝思追又正色补充道:“大家都很好。”
蓝忘机没有再说话。
“好可爱的小娃娃。”蓝景仪看着躲在蓝忘机身后的蓝晏赞叹到。
其他人这才发现还有一个小孩子。
其中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神情有些微妙的变化。
蓝景仪突然弯下身子把蓝晏抱了起来,仔细打量。
蓝晏着实被吓了一跳,挣扎着把手伸向蓝忘机。
“景仪,你吓到他了。”蓝思追无奈地看着自己大大咧咧的同伴。
蓝景仪脸“刷”地红了,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把蓝晏放下。
蓝晏落地后立刻躲在蓝忘机身后,不时探出脑袋打量这群陌生人。
“景仪就是这个性子,还请含光君不要见怪。”蓝思追说道。
“没事,他怕生。”蓝忘机说。
蓝思追半弯腰,微笑着对缩在蓝忘机背后的身影说:“还请阿晏原谅这个大哥哥。”
奇怪,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大概是父亲告诉他的吧。
“嗯。”蓝晏低声回应了一句。
“那我们早些出发吧。”蓝景仪提议。
蓝忘机微微点头表示允许,把行李递给其他弟子,抱着蓝晏上了马车。
“我想起了你第一次来蓝家的时候,也是含光君带着的。不过阿晏可比你可爱多了。”蓝景仪打趣道。
蓝思追浅浅地笑,说:“那时候含光君可没抱着我。”
舟车劳顿的几天很漫长,也很无聊。蓝晏后来回忆起这几天,也觉得有些模糊。
蓝晏正趴在蓝忘机腿上睡觉。
马车停止了行进。
蓝晏张开眼,头痛欲裂,忍住昏厥,问道:“父亲,我们到了吗?”
“嗯。”蓝忘机回答到。
蓝晏抬起头,注意到蓝忘机头上不知什么时候戴上了一条白色卷云纹抹额。
又想起其他人好像也戴得有。
蓝晏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但没有说话。
蓝忘机伸出手理了理蓝晏鬓间杂乱的发丝。
“走吧。”
“嗯。”
蓝忘机起身,走下马车,转身把蓝晏抱了下来。
蓝晏刚落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满眼的白色。
蓝家弟子们正整齐严肃地排列在道路两边。
不止路上,就连山头都被白色覆盖了。
噤若寒蝉。
连风声都没有。
费了一番功夫,蓝晏才找出每个人相貌上的不同。
他们……
真像披麻戴孝。
蓝晏脑袋里突然蹦出这个念头,低下头忍俊不禁。
就像送葬一样。
等等,这不是自己咒自己吗?
这时似乎有人急急忙忙地走了过来。
蓝晏眼睛向上瞥,瞥到一双如纸一般白并绣着水纹的鞋。
慢慢抬头,衣服也是白色,不过比蓝家弟子多了几分贵气。看清来人的样貌之后,蓝晏大吃一惊。
眼若琉璃,肤若白雪。
他和父亲长的好像!不,不一样,他们的瞳孔颜色不一样。
蓝晏立马找出了区别。
“兄长。”蓝忘机作揖道。
兄长?那就是大伯了?
早就听爹爹说过大伯和父亲长得极像,几乎找不出区别。看来果真如此。
难得爹爹说中了一件事。
蓝晏深深鞠躬道:“大伯好。”
蓝曦臣微微有些吃惊,不过还是对蓝晏温宛一笑,转头对蓝忘机说:“忘机一路舟车劳顿,还是先回云深不知处吧。”
蓝忘机点头。
一行人开始沿着石板路走。蓝家弟子们也有条不紊地跟在后面。
蓝曦臣并蓝忘机走在最前面,似乎在交谈着什么,蓝曦臣不时回头微笑着打量蓝晏,又转过头去和蓝忘机说话。
蓝晏走在蓝忘机身后,与蓝忘机隔了十几步路,与蓝思追和蓝景仪走在一起。
蓝晏听不太真切前面人的交谈内容,但他对自己这个和蔼可亲的大伯还是很有好感的。
“阿晏几岁啦?”蓝思追亲切地问道。
“嗯……九岁了。”蓝忘机不在,蓝晏有些害怕,不过还是很有礼貌地回答。
“阿晏喜欢吃什么?哥哥下次下山时帮你买。”
“嗯……糖。”
“阿晏喜欢看书吗?”
“嗯……喜欢。”
“那阿晏喜欢看什么书?”
“《诗经》。”
一路上蓝思追都在和蓝晏交流,可能是蓝思追的亲切让蓝晏感到安心,蓝晏有时也会询问蓝思追几个问题。
“蓝家很厉害吗?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
“嗯。仙门百家,百家争鸣,四大家族最为显赫。姑苏蓝家便是四大家族之一,每年都会有有很多新晋弟子。”
“四大家族?那其他三大家呢?”
“分别是云梦江家,兰陵金家,清河聂家。”
云梦江家原来也是四大家族?
“江家现在还好吗?江家家主已经重振江家了吗?”
蓝晏从魏无羡那里听说过江家家主江澄以及江家的坎坷。
嗯……还有江家家主已到而立之年,仍未娶妻。
魏无羡却没有告诉过蓝晏有关其他几家的事,蓝忘机也是这样。
现在想想,好像他们不愿意让我多知道关于四大家族的事。
“嗯。多亏了江家家主励精图治,江家现在已经是四大家族之首,江家家主也继任了新任仙督。”
哇塞!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蓝晏脑中立刻浮现出江澄手拿紫电,高视阔步,号令百家的威武形象。
蓝思追和蓝晏一来二去地提问, 有时候蓝景仪也会开几个玩笑,一路上到还算是其乐融融。
白色的大理石路已经走尽了,下一步便是蜿蜒至山顶的青色石板路。
蓝晏仰头,看不清山顶,但隐隐约约可以看见耸立的几座楼阁。
我以后要住在这儿了吗?
蓝晏踏上青色石板,感觉自己像一个走向刑场的囚犯。
魏无羡曾经给蓝晏说过蓝家的一些事情,三分添油加醋,七分虚构。
比如蓝家长老们都长得像青面獠牙,三头六臂,每天晚上都会把不听话的弟子抓走,然后一口吞了。
蓝忘机有时会反驳,但更多的时候不理睬。
在蓝晏看来,蓝忘机这是默认了。
听着魏无羡讲述的种种劣迹,蓝家在蓝晏心中就像是一个地狱,尤其是那些长老。
真是魔鬼。
不过那是小时候,蓝晏现在觉得魏无羡肯定是在打趣,不过还是有些畏惧。
耳畔仿佛回响着蓝家弟子的惨叫和长老们的大笑。
不过随着蓝晏一步一步地登上石阶,他发现云深不知处真的很漂亮。
白色的芙蓉花在其他地方早就凋零,不过在这儿却还在盛开,花瓣上还蒙着密密的水珠。
秋后的阳光很干净,在这儿更是澄澈。
画眉鸟的歌声空灵,在山中悠然回荡。
路边的护栏上也雕着紫气东来的画,不时出现的几个亭苑也是小巧玲珑。
可这路也太长了吧……
纵然有两位大哥哥陪着,蓝晏还是感觉有些无聊。
一无聊就会想事情。
有些想爹爹了。
有一天,魏无羡翘着二郎腿,正躺在床上小憩。
蓝晏推开房门,一下子扑在魏无羡身上。
魏无羡疼得睁开眼睛。
这年头还兴拥抱吗?
但蓝晏没有动,魏无羡没精打采,只好无奈地反手抱着他,打算继续休息。
过了一会儿,魏无羡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打湿了。
魏无羡猛得清醒,立刻弹起,顺便把蓝晏抱了起来。
“怎么了?阿晏?有谁欺负你了?”魏无羡有些着急。
蓝晏平时不爱哭。
蓝晏没有说话,可眼泪没有断。
“妈的!蓝忘机,给我进来!”魏无羡有些生气了。
蓝忘机此时正坐在溪边钓鱼,听到魏无羡的叫唤,便乖乖起身进了屋。
“你你你!你把阿晏怎么了?”魏无羡一手抱着蓝晏,一手对蓝忘机指手画脚。
蓝忘机见到蓝晏在哭,眉头也不由得挑了一下。
“不关父亲的事。”蓝晏一边哽咽一边说道。
蓝忘机坐到床头,尽可能语气温柔地问道:“晏儿,怎么了?”
听到“晏儿”这两个字,蓝晏眼泪掉得更猛,浑身都颤抖起来。
“阿晏阿晏,到底怎么了?”魏无羡焦急地问道。
听到魏无羡如此着急,蓝晏有点内疚。
蓝晏咬住嘴唇,费了好大劲才止住哭泣。
魏无羡把蓝晏搂到自己面前,擦了擦蓝晏眼角的余泪。
“有谁欺负你吗?”
“他们……”蓝晏低下头,不敢看魏无羡。
果然!
“谁敢欺负你?!”魏无羡震怒。
蓝忘机也有些坐不住,不过还是冷静下来,冷冷地说:“说完。”
可蓝晏没有再说下去,眼眶又开始湿润。
四周很安静,连风都停止了。
魏无羡心烦气躁,脑中闪过一千种杀人的办法。
是扔在棺材里活埋好还是千刀凌迟更好。
“他们说我是个野孩子,嘲笑说我的亲生父母不要我。”
二人都愣住了。
看着梨花带雨的蓝晏,一种无力感爬上魏无羡的心头,刚才的狠劲现在看来有些可笑。
蓝晏的确是魏无羡从河边捡来的。
不过为了安慰蓝晏,魏无羡只能强颜欢笑,恢复了几分痞气,琢磨琢磨自己的语句,刚想开口,只听蓝忘机说道。
“你把我们当亲生父母吗?”
蓝忘机平时内敛,绝对不会问这种太过直接的问题。
这个问题令蓝晏浑身一颤,蓝晏转头看着蓝忘机。
四目相对。
一双眼睛灿若琉璃,一双眼睛柔若桃花。
蓝晏可以从蓝忘机眼瞳中看清自己的倒影。
过了好久,似乎得到了答案,蓝晏缓缓但是坚定地“嗯”了一声。
“我们也把你当亲生儿子。”
蓝晏心里是知道的。蓝忘机虽然很严格,动不动就临时抽查蓝晏功课,却仍会为蓝晏的进步高兴好几天;魏无羡虽然不靠谱,常常丢三落四,嬉皮笑脸,可是每晚都会细心地帮蓝晏盖好被子。
这就是家人。
蓝晏眼泪又涌了出来。
“血不是最重要的,心才是。”
真正联系父母与孩子的,不是血,而是月下异乡时的牵挂。
这是多年后蓝晏才真正明白的道理。
“爹爹,父亲,对不起。是阿晏不懂事,让你们生气了。”
“不管别人怎么说,你都是我们的儿子。”魏无羡难得正经一回, “我们会永远爱你。”
“就算天塌下来,我们也会帮你顶着。”
“就算前方千军万马,我们也会为你杀出一条血路。”
多年之后蓝晏也对魏无羡的承诺记忆犹新。
这是蓝晏第一次感到自己被人守护,也是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幸福。
爹爹啊,你可能不知道吧,自己说的话有一天竟真的兑现。
蓝晏不知道魏无羡为什么会失踪,蓝忘机对这事缄默三口,而蓝晏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记忆,但觉得那时自己仿佛在一片漆黑中挣扎,黑暗中还有魏无羡一遍遍柔声的呼唤。
“阿晏阿晏?”蓝思追轻声呼唤道。
蓝晏回神,有些尴尬。
这时一位蓝家弟子神色紧张地跑至蓝思追面前,欲言又止。
“我有些事要处理。景仪,你带阿晏到寒室吧,家主和含光君都在那。”蓝思追颇有些歉意。
“嗯。”
“哥哥再见。”
蓝晏被蓝景仪领向另一个方向,蓝晏回头,看着远处的两人交谈,听到了模模糊糊的几个词。
仿佛是“兰陵金家”和“政变”。
蓝晏没有多想。
反正也不是自己该管的事,不是吗?
仿佛一直在打转,周围的楼阁一直在不停变化。
终于,蓝景仪停了下来。
蓝晏看戏本子上写,家主的住房一般都是富丽堂皇,金瓦椒墙,无数的奇珍异宝,数不尽的奇花异草,门庭若市,终日歌舞升平,姬妾成群,宾客往来不绝。
可没有想象中的豪华,身为蓝家家主的蓝曦臣的“寒室”甚至有点清贫简陋,倒真有点名副其实。
青瓦粉黛,几支寒竹,仅此而已。
蓝景仪肃立,一本正经地说道:“家主,蓝晏已带到。”
有点习惯蓝景仪的不拘小节,蓝晏此时看着蓝景仪正经起来,倒觉得有些好笑。
“嗯,请进来吧。”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
蓝景仪领着蓝晏,轻步进入寒舍。
寒舍的陈设比它的外表更简陋——白色的纱帘半旧不新;地板也不再光滑;前堂甚至只有一张大紫檀木桌,桌旁安置着两把木椅,桌后雪白的墙上无一装饰,桌上一个不再崭新的青花瓷瓶上插着一朵黄菊,旁边当着文房四宝。
蓝曦臣端坐在桌旁,微微一笑;蓝忘机坐在左侧的椅子上,静若处子;对面坐着几位鬓发微白的老者,气质各异。令蓝晏感到一丝惊讶的是,其中居然还有一位老妇人。
“弟子蓝景仪见过家主、含光君、各位长老。”蓝景仪行礼道。
“哼。”
坐在首位的老者一见到蓝晏便冷冷地哼了一声。
蓝晏刚想效仿蓝景仪行礼,听到这声颇有些气愤的冷哼,缩了缩肩,有些不明所以。
蓝晏拿眼瞅蓝忘机,蓝忘机目不斜视。
蓝景仪鞠礼告退。
“既然阿晏都到了,还请各位长老表个态吧。”蓝曦臣说道。
但都没有说话,所有长老都不约而同打量着蓝晏。
几双眼睛都锐利地像刀一样,就想要活生生地把蓝晏解剖似的。
气氛有些微妙,站在大堂中央的蓝晏有些尴尬。
难道我脸上不干净吗?蓝晏心虚想到,手不停绞着自己衣角,扭捏不安。
首先说话的是那位老妇人:
“老身管的是蓝家女眷,不好过多干涉男子事务。”
一位较慈祥的长老说道:
“这个娃娃长得倒是可爱,还有些忘机的风采,我看不错。”
蓝忘机这时把目光转向蓝晏,似乎有些高兴。
其他几位长老也纷纷附和。
“我看是一个可塑之才。”
“所见略同。”
“我无异议。”
蓝曦臣点了点头,笑着对坐在首席的长老问道:
“不知师叔的意见是?”
师叔?蓝启仁?
听父亲说过这个人。
蓝启仁瞥了一眼蓝忘机,眼中满是怒其不争之意。
蓝启仁起身,走上前对蓝曦臣作揖说道:
“既然诸位长老都认为蓝晏可成为蓝家弟子,那老身也同意。”
蓝曦臣点了点头,刚想开口,只听蓝启仁补充道:
“不过蓝晏从小跟着魏无羡那小子,定是个顽童。若直接同内门子学习,难免有人生怨,且教导礼数会耽误其他弟子课程,可若不授礼就不利对他管教,有辱家门。”
一位长老也说道:
“不错,我教的弟子最为年轻,也已经教到了第四本琴谱。”
蓝曦臣若有所思,蓝忘机皱了皱眉头。
蓝晏心想:我要入蓝家?是父亲的意思?
听到蓝启仁直呼魏无羡为“小子”,蓝晏有些不满。
“那师叔意思是?”蓝忘机终于开口。
“先同外门弟子实习一年,学礼,启蒙,等他熟悉蓝家礼仪、家规且有一定修养之后方同其他亲眷弟子学习。”
蓝忘机没有再说话。
“不错,可入外门似有些不妥。”一位长老说道。
蓝启仁正色说:“有何不妥?外门与内门都为我蓝家弟子,敢问长老是蔑视外门的寒门子弟吗?”
长老们噤若寒蝉,面面相觑。他们对蓝晏都有些好感,可这蓝启仁的意思有些有趣。可蓝启仁毕竟是大长老,又是家主的师叔,且蓝晏身份特殊,对这件事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蓝曦臣思索了片刻,又见蓝忘机没有反对,便点头应允道:
“那便如师叔所言行之吧。”
蓝晏和蓝忘机一同出门,几位长老和蓝曦臣似乎还在商量什么事。
蓝晏本不想听,可一句话还是窜进了耳朵。
“希望他和思追一样听话。”
思追?蓝思追?我为什么要和他一样听话?
蓝晏有些迷茫,下意识地牵了牵蓝忘机的手。
蓝忘机下意识地回握,捏了捏蓝晏的小手,但又立马松开了。
蓝晏疑惑地抬头看着蓝忘机,蓝忘机目不斜视,一直盯着正前方。
“父亲?”
“父亲?”
“父亲!”
蓝忘机终于开口:
“云深不知处内不可喧哗。”
蓝晏有些委屈,感觉蓝忘机不再是今天早上的那个父亲了。
但蓝晏没有说,只是一直默默地跟着蓝忘机,不远不近。
蓝忘机走得有些快,蓝晏得保持小跑才能跟上。不一会儿,蓝晏就累得有些喘气。
终于,蓝忘机在一所庭院前停了下来。
蓝晏加快步伐,跟了上去。
蓝忘机不等蓝晏就大步跨进。蓝晏也跟了进去,快速地望了一眼匾额:
陋室。
陋室里的陈设有些陈旧,但还算古朴别致。
似乎有人经常打扫,地上一丝灰尘都没有。
案上整整齐齐地叠着书,旁摆着文房四宝。
其他地方整齐地有些刻意,窗帘连一点褶皱都没有。
蓝晏路过一盏灯,悄悄地瞥了一眼。
连灯芯都是对称的。
“阿晏,过来。”
蓝晏乖乖地凑到蓝忘机身边。
蓝忘机摸了摸蓝晏的头,说:“在这儿不要多说一句话,不要多做一件事。”
蓝晏眨了眨眼睛,疑惑地问道:“我都不能叫你‘父亲’吗?”
蓝忘机说道:“私下可以。”
蓝晏有些不理解,更多的是悲伤。为什么只有私下才可以,难道父亲不想让外人知道我的身份吗?
我是不是被嫌弃了?
蓝晏问道:“那……我在别人面前要叫您?”
“含光君。”
蓝晏突然想起蓝思追曾经很激动地这么称呼过蓝忘机。
蓝晏低下头。
原来我和他们在你心的地位中是一样。
蓝忘机看着蓝晏的神情逐渐凄楚,没有多问。蓝忘机知道蓝晏不想说的话没人能强迫他说,况且蓝晏年纪尚小,也无法理解很多事。设为人父,应该替蓝晏挡住一些东西。
蓝晏抬头,看见蓝忘机冷冷的模样。
父亲这么冷漠是为了避嫌吗?蓝晏心想。
这时有人进来了。
“含光君,您的东西都拿来了。”
蓝晏有些惊愕地回头。
原来是蓝思追。
蓝忘机点了点头,示意蓝思追将行李放下。
想起长老的话,蓝晏这时默默地仔细观察蓝思追。
蓝思追看起已有二十。
肤白唇红,佩着卷云纹抹额,上下一白,越发衬得清秀俊俏;温润如玉,举止文雅,微微一笑,颇有大家公子之风。
第一次,一种自卑感在蓝晏心中升起。
自己是真的不如他啊。
在蓝晏心中,已经默认了蓝忘机很欣赏蓝思追。
蓝思追和蓝忘机交谈起来,可蓝晏已经没有心情听了。
“对了,阿晏是与含光君同住吗?”
措不及防地被点名,蓝晏头微侧,表示疑惑。
蓝忘机果断回答:“不错。”
“那我帮阿晏收拾一间房吧。”
“不用。”
突然被拒绝,蓝思追颇有些窘迫,但很快恢复微笑。
蓝忘机继续说道:“陋室后院甚好。不劳思追费心,我自会为阿晏打理。”
蓝思追一边微笑着回复,一边打量蓝晏。
不知为何,蓝晏从蓝思追的眼里读出了一丝羡慕。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蓝晏起身告辞,蓝忘机自然没有挽留。
蓝晏目送蓝思追离开,内心思绪万千。
蓝思追消失在远处。
见蓝晏还望向蓝思追离开的方向,蓝忘机咳嗽了一声。
蓝晏回神。
蓝忘机起身,拿起蓝晏的行李牵着蓝晏走到后院。
不同于中院的古朴整洁,后院有些小巧别致。
正中间是一块假山,种满了香草,有些已经结了一些红色果实,晶莹剔透,煞是可爱。假山下有一股清流,潺潺流向一方。
从后门可以瞥见几棵梨树,不过在寒秋显得有些萧瑟。
后院有两间房屋,都八十平米左右,梁上雕花栩栩如生,或有凤来仪,或水中莲花。一条狭长的走廊环绕,挂满风铃,风一吹,便奏出细细的音乐。
蓝忘机带蓝晏进入一间房。
房内没有多少陈设,一床一桌一衣柜二椅而已,但已被人打扫过,一尘不染。
窗口正对着一棵梨树,阳光静静地洒进来。
“阿晏,你就住这儿了。”
“那父亲呢?”
“中院。”
那就是刚才那儿咯?还好不是很远,只有几十步路而已。蓝晏有些高兴。
蓝忘机把蓝晏的行李放在桌上,开始一件一件地拿出整理好。
蓝晏也来帮忙。
不过是书,衣服,以及一些小玩意。
拿出那面镜子摆在桌前,蓝晏摩挲着镜面又摸了摸自己胸前的玉,有些感伤,悄悄叹了一口气,又转身投入到其他东西上。
东西虽少,整理起来却很麻烦。
整个下午,父子俩都在整理房间。
直到有人来通知蓝忘机参加接风宴。
蓝晏此时精疲力尽,想推脱,却还是听蓝忘机的话,强打起精神入席了。
同时蓝忘机还告诉了蓝晏一些事。
蓝曦臣面东,长老们面南,蓝忘机和蓝晏面西,各弟子坐在两侧。
接风宴无聊得很,不过是家主讲几句话,其他人恭贺蓝忘机返回蓝家,长老们通知几件事,弟子们在认真吃饭,不过也有几个在窃窃私语,被蓝启仁一瞪,乖乖闭上嘴吃饭了。
可还是会有人偷偷打量蓝晏。
不知过了多久,蓝启仁站起,走到大堂中央。
众人都肃穆起来,噤若寒蝉。
蓝晏那时有些乏累,于是没有注意听。现在回想起来,大概是宣布蓝晏入学的事吧。
直到蓝忘机示意蓝晏走上去。
蓝晏乖乖地起身,一时有些站不稳,打了一个踉跄。感觉到无数只眼睛盯着自己,蓝晏感到面红耳赤。
终于走到蓝启仁面前。
说实话,蓝晏当时真的有些害怕。
蓝启仁走上前去,把手放在蓝晏肩上,竟是在为蓝晏整理衣服,又拿出一把梳子为蓝晏梳头。
正衣冠后,一位弟子端着一个盛满水的金盆走到蓝启仁身后。
蓝启仁拉着蓝晏的手放在金盆里,仔细地清洗,然后擦干。
水有些凉。
众人移至祖嗣。蓝晏被蓝启仁带进去,可其他人在祖嗣前止步了。
蓝晏有些害怕,回头望了一眼蓝忘机,乖乖进去了。
祖嗣里摆满了牌位,大大小小,整整齐齐地排列,围绕着正中央的那块用朱砂书写的紫檀木。
借着烛火的微光,蓝晏勉强看清上面的字。
蓝家祖师 蓝藏 空海。
“跪下。”蓝启仁严肃地说。
蓝晏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跪下了。
周围的人人开始点香诵经焚纸。
“磕头。”
蓝晏磕一个头。
“再磕。”
“三嗑。”
蓝晏乖乖照做。
蓝晏一边磕,蓝启仁一边对着牌位说:
“八月初七,后辈蓝启仁祭列祖列宗。今,魏无羡之子蓝晏入蓝家,性品端正,心思纯净,一心向道,定不负先祖厚望。”
为什么不说是蓝忘机之子呢?
“起身。”
蓝晏站起。
蓝启仁带蓝晏走到祖嗣门口。
有人端着一个木碟和一个金盆走上前。
木碟上垫着细软,上放着一条卷云纹抹额。
蓝启仁洗手擦干后,肃穆地双手将抹额拿起。
半蹲下,蓝启仁一丝不苟,小心翼翼地将抹额戴在蓝晏额间。
抹额有些冰凉,但很柔软,质感细腻。
“从现在起,蓝晏便是我蓝家弟子。”蓝启仁的声音回荡。
我是蓝家弟子了?爹爹会高兴吗?我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呢?
众人恭贺。
但蓝晏从一些弟子的眼里读出了羡慕和嫉妒。
后来蓝晏才知道,即使是亲眷弟子,也只是在学堂前进行授带仪式,且只能跪在祖嗣前,不能进入。
过了很久,蓝晏和蓝忘机才回到陋室。
连抹额都忘了取,衣服都忘了脱,蓝晏躺在床上便睡着了。
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