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被单位裁掉了,这可怎么给老婆开口说呢?”快到小区门口,李军摸了摸自己亮堂堂的地中海大脑门儿,灰头土脸地懊恼道。
怀着忐忑不安和极度复杂的心情,李军夹着黑皮包,磨磨蹭蹭回到了家里。
妻子张兰萍已经做好了晚饭,正和儿子一起等他。他努力平复好自己的心情,装着若无其事和妻子儿子一起吃着晚饭。
虽然每天的饭菜,张兰萍都会换着花样儿,要考虑色香味、荤素搭配,结婚五年了,她硬是把一个瘦瘦的黑男人,给喂成一个活脱脱的胖男人,李军整个人的精气儿神都变了。
但是,今天晚上,这饭菜再可口美味,在李军的嘴里也吃不出来任何味道。
一家三口吃完饭,正巧李军他爸来了,把儿子带走了。
儿子走后,张兰萍看着气色有些憔悴的李军说道,“走吧,楼下凉快,我陪你下楼走走去。”
初秋的空气清清凉凉,两口子并肩出来了。
走在路上,脚下的沙土摩擦鞋底发出细细的声响.李军觉得这种原生态的声音很好听。
要是时间一直这么静止下去,没有生活的烦恼,也没有工作的压力,那该多好啊。李军心里七上八下,他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跟张兰萍说这个事儿。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厚厚的云层里,也看不到月亮。只有两边的居民楼的窗户里透出的微弱光亮。
“你咋看起来这么累呢,我们回去吧。”细心地张兰萍看出来他好像有什么心事,心疼地说道。
张兰萍明显觉得李军今天情绪低落,看他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猜应该是工作的原因,因为前不久李军就无意间说到单位要裁员的事情。
她不想给李军压力,就一直没问。如果有结果了,她相信李军会主动告诉她。
张兰萍的善解人意,就像在李军苦涩的心里加了一勺蜜糖。
他的眉尾一点点舒展开来,看似脸上云淡风轻,实则内心波涛汹涌。
李军努力平复着自己的酸涩心情,给妻子说了他今天在单位遇到的不公平。
02.
单位裁员的待定名单里有12个人,领导要从里面选出9个人。
李军虽然也在待定名单里,可他一直以为以他在单位的资历和贡献,他肯定不会被裁掉。
但今天单位在公示栏里张贴了最终的裁员名单,他的名字赫然在列。
李军的脑袋嗡嗡作响,他心里觉得很不公平,于是就去找领导讨说法。
领导安慰他一番后,表示自己也很无奈。受疫情影响,单位效益这两年一直不好,好多单位都在裁人,他们也是受上面指示,被逼无奈。
曾经的光辉业绩,顷刻间灰飞烟灭。他恼怒、失望、沮丧,甚至内心还有一些悲哀。
他清醒地知道,这次被裁的都是一些没有背景的员工,能留下的都是一些跟上面有关系的人员。
哪怕他的业绩一直以来都是最突出的,即使被升了销售主管,可这又有什么用呢?当危难来临的时候,他还不是一样被单位无情地抛弃?
他痛恨这种不公平的待遇,但除了大嘴巴发泄一通,其它,他也无力改变。
可要让他欣然接受这样的结果,他还是意难平。谁叫自己在上面没个关系呢?
张兰萍没有打断他的倾诉,她耐着性子,安静地听着李军诉说着对这次裁员的各种不满。
03.
她与李军并肩坐在小区的长排椅上。她紧紧地握着李军的手,这双手很粗糙,但也带着厚厚的温度。
等李军愤愤不平地倒完内心的苦豆子,张兰萍附在李军的肩头,她给李军讲了一个小故事。
儿子一岁的时候还没有学会走路,每天睡醒了就在地上爬来爬去。
所以张兰萍总是把地擦得锃亮,生怕孩子捡起什么小东西就往嘴里放。
张兰萍像往常一样打扫完卫生就到厨房里做饭。
在水池里洗碗的时候,她无意间发现水池边的灶台上有几只黑蚂蚁。她立马出手逮住了它们,冲进了下水道。
第二天早上,她去厨房倒水,发现水壶边上也有黑蚂蚁。
这不正常,她便在厨房里转了好几圈,最后发现水池边的瓷砖裂开的小缝中有蚂蚁爬出来。
她着实吓了一大跳。
回房间里仔细地找了一圈,尤其是孩子经常爬的两个房间,还好,并没有发现蚂蚁,但她还是不放心。
半夜睡觉醒了,她拿着手电筒到房间里巡逻,满脑子都是蚂蚁到处爬的画面,她慌神了。
那些日子,她常常想各种办法消灭这群小蚂蚁,但并没有用。
它们总是能从别处找到出路,她甚至动用了灭蚁药粉,胶水,白醋和白酒。
但它们都能成功地躲过去。
前一天发现的小洞口是它们唯一的出口,而第三天,她发现它们重新在隔壁瓷砖处开辟了一个新洞口。
后来她实在解决不了,便花钱请了师傅过来处理。
那人笑着安慰她:其实蚂蚁的生存环境非常狭小,但它们却有着顽强的求生意志。
所以发现你把洞口堵死的事实没法改变后,它们马上就能换一条路,重新开一个口,而不是执着于一个出口,或是退缩不前。
张兰萍听他这么说,心里也没那么痛恨这群小蚂蚁了。
这时候李军忍不住打断她:“你之前咋没给我说这事儿呢?”
张兰萍笑着说,因为你那时候工作正处于上升期,几乎每个月都要经常出差在外啊。
李军这才想起,俩人结婚不久,为了多挣点钱,他几乎三天两头的出差工作,忙得脚不沾地,更不用说照顾家里了。
那时候全靠着张兰萍一个人忙里忙外,她不仅要照顾孩子,还要照顾腿脚不利索的公婆。
04.
现在想想,如果没有知心贤惠的妻子给他安顿好家里的一切,他根本不可能在工作上有后来的卓越成绩。
李军用力地握了握妻子的手,“老婆,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张兰萍的心里有股暖流缓缓涌动。
“都老夫老妻的,说那些干嘛。”
李军点点头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道:“你的‘蚂蚁哲学’我大概懂了,是说路堵死了,咱们就换条路走,环境改变不了,咱就换个活法,是吧。”
“嗯,那件事给我触动挺大的,之后我遇到一些解决不了的困难的时候,我就想起小蚂蚁的特殊能力。多花点时间换个思路,困难也就迎刃而解了。”张兰萍笑着说。
“看你这语气,不只是给我讲个故事吧,你还有什么好方法,赶紧说出来,我洗耳恭听。”
李军侧头看向妻子,张兰萍也正好侧头看过来,俩人对视着,神情专注地看着对方。
张兰萍慢慢起身,“我妈不是留给我一套老房子吗,我决定卖了。”
李军一脸疑惑。“为什么要卖?”
李军在心里不由自主地猜想:自己马上面临失业,肯定是妻子考虑家里经济开销的问题。
他皱了皱眉,“你担心啥?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大不了先开一段时间的滴滴,先缓一下。房子咱不能随便卖,那是你妈给你留的。”
张兰萍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清了清嗓子说:“哪儿能啊,我是想开家店铺。”
“开什么店铺?现在生意不好干呐。”李军歪着脑袋问。
“开个水族馆。”张兰萍一脸认真地看着李军。
他的反应和她猜想得一样,李军是目瞪口呆。
俩人出了小区走到大街上,这个时间,马路上的车还是不少,来来往往,但整体氛围却比白天安静了很多。
05.
张兰萍开口道:我不是随便决定的,我也是经过一番慎重考虑和考察的,此行有三个必须。
第一呢,就是你非常喜欢观赏鱼,而且对这些也非常了解。
第二呢,是整个北区就早间集市上有卖观赏鱼的,品种还不多,所以咱们开的店就是北区第一家。
第三呢,观赏鱼虽然小众,但喜欢的人却不在少数,好多人都会买回去养。
所以我觉得咱们开这个店还是可以的。
看着张兰萍认真的模样,李军知道这个计划,她已经深思熟虑过好一段时间了。
张兰萍不仅是家里的一把手,她脑子灵光,更是有着很强的生意头脑。
前些年她开了一个小的烧烤店,小店的生意很火,要不是当时小店拆迁,她又刚好怀孕,说不定她都开起了分店。
他深知自己的妻子在考虑开店的时候,一定是把他的喜好放在第一位的。
李军的眼眶红红的,仿佛起了雾气。
卖房给他开店,这样的贤良妻子,他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事才修来的啊!
张兰萍是二婚。
当初自己看上她,就是心疼她一个弱女子不容易,老公车祸死了,婆家埋怨她克夫,而且她肚里还怀着孩子。
没想到这个大他三岁的瘦弱女人,远远要比他想象中要坚强得多。
甚至很多时候,还要比他这个爷们儿活得坚韧强悍。
而且她也从来不计较他条件不好。
不像他之前谈的那个女朋友,一直嫌弃他,抱怨他老实,工作不好挣不了大钱,还经常出差,后来毫不留情地甩了他。
06.
三年后,李军遇上张兰萍,张兰萍身上那种像小草一样的顽强精神感动了他,同时又像一束光照进了他的晦暗心里。
于是他不顾家里反对,坚持娶了当时有着三个月身孕的张兰萍。
张兰萍自是感激,发誓一定要好好跟李军过日子。
只可惜的是那个还没出世的胎儿,在张兰萍即将生产时,发生了宫内缺氧,最终胎死腹中。
张兰萍哭哭啼啼伤心了好久,李军请了假,一直陪着她,等她身体恢复了,还带她出去旅游散心。
后来张兰萍的身体和心情慢慢好了以后,她就琢磨着开个烧烤店。
烧烤店开了两年后,她再次怀了孕,刚好店面要拆迁,于是李军就让张兰萍回到家里专心养胎。
想到这些往事,李军沉默了。
张兰萍眨巴着眼睛,有些兴奋地看着李军。
李军看着脸上虽然有些暗黄,而且还有着鱼尾纹,但却泛着红光的张兰萍,他用力揽着她,把她搂进自己的怀里。
07.
生活不易,婚姻更不易。
李军懂张兰萍的隐忍与付出,张兰萍更是心疼他在外打拼的一切辛苦。
夫妻间最可悲的是,有福同享,有难却不能同当。
一个家庭的幸福生活,离不开夫妻双方的各自努力。你体谅我持家的辛苦,我疼惜你在外挣钱的不易。
而每个人的一生,又不可能是一帆风顺。
倘若夫妻一方在生活或工作中出现了问题或者困境,另一方的理解和宽容,就显得无比重要。
半年后,北区最大的市场边一家水族馆开业,店面不大,但却人潮涌动。
门口摆满了前来祝贺的亲朋好友送来的花篮,李军和张兰萍笑容灿烂地在门口迎来送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