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刘仲堪，小的时候大脑很迟钝，却沉迷于古代典籍，经常闭门不出，苦读不辍，不和外面的人往来。
一天，刘仲堪正在读书，忽然闻到奇异的香味飘满整个房间；少间，众多玉佩摇动之声传来。
刘仲堪大惊，回头一看，一美人走进来，戴的首饰光彩夺目；跟在后面的人都是宫人打扮。刘仲堪大惊，趴在地上。
美人扶起刘仲堪，道：“刘先生为何前倨而后恭呢？”
刘仲堪听到这里，满脸疑惑，惶恐道：“不知姑娘是从哪里来的天仙，你我从未相识，我又几时得罪过姑娘？”
美人笑道：“你我分别还没多长时间，怎么就开始说胡话了？三国时，因为偷看我，被曹操贬谪去正襟危坐，磨石头之人，难道不是你吗？”
说完，美人铺开锦绣坐垫，摆好美酒，拉着刘仲堪一起喝酒，和他谈论古今之事，美人很是博学。刘仲堪却一脸茫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美人说道：“我只不过到瑶池去赴宴一次，你已经投胎好几次，没想到你这一世竟然如此愚笨！”
美人让侍者将热水，从上往下浇了一遍水晶膏，让刘仲堪喝下水晶膏。刘仲堪喝下之下，顿时觉得心神澄澈，如同打通任督二脉一般。
黄昏时分，跟着美人来的仆人都走了，熄灭蜡烛，解开衣服，二人曲尽欢好。
天还没亮，仆人们又来了。美人起身，还像昨天那样打扮，头发理好之后，也就不再打理。
刘仲堪依依不舍，一直询问美女姓名。
美人回答：“告诉郎君也无妨，只是害怕郎君怀疑我。妾身是甄宓；郎君是刘公幹转世。三国时，刘先生因为偷看我而获罪，我心中实在不忍心，今日和刘先生相会，不过是聊以报答刘先生往日的痴情而已！”
刘仲堪问：“文帝曹丕如今过得好吗？”
甄宓道：“曹丕，不过是曹操这贼父的一个平庸儿子罢了。妾身不过是跟曹丕享了几年富贵，几百年前的事，早就不挂在心上。听说曹丕因为他父亲的缘故，如今还滞留在阴间，不知道他境况如何让。反而是他弟弟曹植在天上掌管文籍，偶尔能见到。”
一会儿，就看见帝后所乘之马车，停在院子里。甄宓拿出凝脂白玉送给刘仲堪，告别，登上马车，驶入云霄，没入云中，不见踪影。
从此，刘仲堪文思大进。然而，心中始终挂念着甄宓，相思成痴。几月之后，身体日渐羸弱。
刘母不知道其中缘故，很是忧虑。
家中老妪忽然对刘仲堪说：“公子可是喜欢哪位姑娘？”刘仲堪这才将自己对甄宓的思念之情告诉老妪。
老妪道：“公子写一封书信，我帮你寄过去。”
刘仲堪惊喜道：“婆婆懂法术，之前一直未曾发现，失敬！婆婆果真能帮我传递书信，感激不尽。”
刘仲堪摆好纸张，写好书信，递给老妪，老妪这才送信去了。
半夜，老妪回来，说：“还好没有误事。我刚到门口，门卫以为我是妖怪，打算将我捆起来。我于是拿出公子书信，门外这才去通报。
少顷，门外喊我进去，甄夫人看完公子书信，也是欷歔不已，说缘尽于此，不能再和公子相见了。正要写一封回信。我说：‘公子日渐消瘦，不是一封书信所能治愈的。’
甄夫人沉思良久，这才将毛笔仍在一边，说：‘烦请婆婆先回去告诉刘郎，马上送一美貌妇人给刘郎做妻子。’
我要离开的时候，甄夫人又嘱咐道：‘刚才所说之事，乃是百年大计；只要不泄露此事，妇人和刘郎便可做百年夫妻。’”
刘仲堪大喜，敬候佳音。
第二天，果然一老姥带着一女郎来拜见刘母，容貌绝世，说自己姓陈；女郎是自己亲生女儿，名叫司香，愿意嫁给刘仲堪。
刘母大喜，正要商议聘礼；陈氏却不索求聘礼，只是坐着等他们婚礼结束之后，就离开了。
只有刘仲堪心下知道这其中怪异之处，在无人处，悄悄问司香：“夫人，你究竟是什么来历？”
司香回答：“我是被曹操关在铜雀台的姬妾。”刘仲堪怀疑她是鬼。
司香道：“我不是鬼，妾身和甄夫人都已经成仙，只是因为犯错被贬谪到人间。甄夫人已经重登仙籍；妾身贬谪的期限还没满，甄夫人向上天请求，让我去服侍她，去留都全凭夫人做主，所以才能嫁给相公。”
一天，有一瞎眼婆婆，牵着一条黄狗，在刘仲堪家门口要饭，打着竹板，唱着歌。
司香走出来偷看，还没站稳，黄狗挣断绳索，冲过来咬司香。
司香见状，大骇，转身逃走，还是被黄狗咬下一片裙子。刘仲堪拿着木棒击打黄狗。黄狗确还是大怒，将咬在口中的一片裙子咬烂，顷刻之间，布片碎如细麻，将布片吞了下去。
瞎眼婆婆捉住黄狗脖子，捆好黄狗，就离开了。刘仲堪走进去看司香，看到她惊魂未定，说：“夫人是神仙，怎么会怕一只狗？”
司香道：“郎君有所不知：这条狗是曹操变的，是生气我不守节。”刘仲堪想着买下这条狗，将狗棒杀。司香认为不可，说：“这是上帝派他下来惩罚我，怎么能擅自诛杀它？”
两年之后，看到司香之人，都折服于她的美貌，都问刘仲堪司香来历，刘仲堪却含糊其辞。于是大家都认为司香是妖怪。
刘母亲自来询问，刘仲堪也稍微提及司香来历不平凡。刘母大惧，告诫刘仲堪远离司香。刘仲堪却不听母亲劝告。
刘母悄悄去找术士来，在院子里作法。正在划地筑坛，司香惨然说道：“本来想着和刘郎厮守到老；如今竟然被母亲怀疑，你我夫妻缘分也到此为止了。要我离开，这有何难，只是恐怕不是他一个臭道士就能赶走我！”
说完，司香抱来干柴，仍在台阶下，点燃柴火。瞬息之间，浓烟遮蔽房屋，面对面都看不见对方。
忽然传来如雷一般的声响。接着火灭了，烟也熄了，看到术士七窍流血而死。
走进房间，司香已经不见踪影。喊老妪来询问，老妪也不知去向。刘仲堪这才将老妪送信，司香下嫁的详细始末告诉母亲。原来这老妪是狐狸。
异史氏说：“甄宓本来是袁家的人，最后又嫁到曹家，却钟情于刘公幹，神仙实在不应该如此。
然而，平心而论：奸臣曹操把持汉室朝政，其子曹丕更是代汉，自立为帝。曹氏父子都不忠于汉室，又怎么能要求甄宓忠于曹家呢？
黄狗看到之前锁在铜雀台的姬妾，应该对死后仍不忘妻儿之事，有所悔悟，却仍然还在妒忌司香改嫁？
呜呼！曹操一代奸臣，来不及为此感伤，就只有我这样的后人来替他伤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