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一行乘船离去,走水路直达宜都,江水大涨行船飞快,过宜都船入长江,这时江水淹没两岸稻田,四野共天水一色,行至湖南水面,陆续可见江中漂有浮尸,众人心惊,掌柜差伙计向旁船打听方才得知,洞庭湖绝口,水淹岳阳,死人甚多,急行船继续,江中浮尸随后越来越多,掌柜更忧心如焚,急催船夫回赶。船行江上,旁船不时有消息传来,说汉口镇那边江堤已溃,全镇皆遭洪水淹没,死者更多,镇中百姓已断食多日,饥寒交逼纷纷离家外逃。众人急忧而回,果见全镇水淹,江堤两岸漂浮无数死尸无人收验,镇上家家挂孝、户户伤嚎,惨不忍睹,不过这时洪峰已过,江水渐退。
灾后饥荒随至,镇上米商藏粮拒售,百姓唯靠泡水余粮度日,死人每日俱增,早有百姓围聚司府门口,要求放粮救灾,官家推说已上书朝廷,但批文未下不能放粮,待后再行安排。
此时,汉口镇上米价已上涨十倍,仅两家米行惜售,据米行伙计向外透话,这次整个江南都遭洪涝水灾,良田广淹米粒绝收灾情严重,江南无米可运故米少价高,此两家米行每日仅卯时、辰时两时辰售米,时辰一过再无可卖,但过之不久,市井暗有风声传出,两家米行所售米粮实为朝廷救灾公粮,湖广布政使司收压不放,却暗允下属各州府私自倒卖,从中谋取暴利,百姓对此均敢怒不敢言,是有部分州府灾情严重,百姓逼急造反抢粮,湖广总督已在调兵四处镇压。
时为天灾人祸民不聊生,镇上药铺生意却更是好过往时,皆因水灾过后,虫疫滋生伤患增多,掌柜不许趁灾加价,坚持尹济堂各分铺平价义诊,还每日熬制除湿驱寒药汤,免费发放四邻乡亲服饮,另将此次带回黄青秘制山橘药膏分发自家各药铺分号,铺前均高悬旗幡,标书:凡毒虫叮咬、跌打扭伤百姓,可入尹济堂药铺各分号,免费涂擦敷用药膏医治。标语挂出,百姓口耳相传奔走告之,各家分号药铺前每日人潮聚集。毒虫叮咬红肿溃烂者,免费擦敷两次,病症皆能根除,立解百姓病苦,如此一来,镇上百姓既感恩药铺善举,又夸赞药膏奇效,更让尹济堂药铺名声大振,汉口镇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来铺抓药人流如织。然掌柜日日忧思,药能救伤却不能止饥,每日镇上都有无数老幼饿死,只恨米商唯利狡奸,官府贪腐冷血。
这日清早,湖广都督邝超管家突然急访,说要拜见掌柜求医问药,齐伯识得这位管家大人,忙将之引到后堂,邝府管家此来正为尹济堂药铺奇药“山橘膏”,因听世间百姓传闻,山橘膏能治各种毒虫叮咬,涂之即好却不外售,还只限病者自来药铺免费涂擦,故都督夫人特差他前来向掌柜求购一盒。掌柜听闻,忙差伙计前去药房取来三盒,一并交管家转赠都督夫人,那管家求药成功非常高兴不住道谢,走时口多一语,说道:“此药神效,却不知能否救得了左布政使大人。”
掌柜无意听闻,不禁惊讶追问:“你家夫人求药是为左布政使大人之用吗?”
管家面色微变,知自己把嘴不牢,但话已漏出不好回收,加之刚得掌柜赠药,才低声接口道:“尹掌柜两次有恩我家夫人已不是外人,此事我便告之,请掌柜不可外传,否则小人将有性命之忧。”
掌柜知觉其中事大,点头应答严守秘密,于是那管家才将布政使大人身患怪病一事慢慢道出。
湖广设左右两位布政使,左布政使郭怀民郭大人,右布政使白靖白大人,各理一方事宜,郭大人公子去年已娶我家都督女儿为妻,两家现已结成姻缘亲家,夫人们间更是相互走动交往频繁。
今年初,我家夫人去郭家宅府走动时得知,郭大人身患一种失忆怪症,经历小事总时常忘记,故大人在府里时,郭夫人总要常伴左右,不时提醒提点,当时郭夫人与我家夫人也就随口一说,我家夫人也无深想,只是寻思郭大人日常事多事忙,人上岁数,一些小事多有遗忘也是正常,便闲叙聊说一些滋补秘方,想多以时日调理,定会好转。
谁知过了大暑时节,布政使大人病情突然加重,据亲家相告,郭大人竟时常提笔忘字、痴呆失忆,他家夫人更是忧急起来,遍请湖广名医前去医治,却不想竟无一人道明病因,多是开些提神醒脑医方,叮嘱要休息调理,哪知这不看不调还好,一番医急猛治适得其反,之前病症不光不好,后郭大人每到夜间竟不能睡息,夫人只能通宵陪熬,有时半夜时分,郭大人失忆呆愣,胡行乱动全然不知,整个府宅陪之紧张,但大人清醒后又能恢复如常,如此反复甚是磨人怪异,后知此病难医深潜少出,请寻右布政使白大人前去相见,暗将湖广公事全交白大人办理,此事郭府上下禁令外传,全府上下人人危耸。
秋后雨水增多,河水暴涨汛涝生发,郭大人病情日趋恶化,健忘失忆时常发生,刻刻都需有人护守身旁,转眼深秋,数日前晚膳用过,郭夫人为大人捶肩揉腿,由于连夜陪护一时困乏,夫人竟小睡过去,不想郭大人此时失忆症发,跑到院中躺睡地上,幸好下人发现及时扶救回屋,但其后背却被毒虫咬伤两处一直难愈,如此大人更难安睡,病情越是加重,昨日郭夫人烦愁之极,来我府与夫人倾诉,经我家夫人一番疏劝安慰让她稍安,两人话叙时,我家夫人正好想起此间百姓夸赞尹济堂神药山橘膏,今日特差我前来求购,实为医治布政使郭大人背伤之疾。
听那管家说完,掌柜面含喜色,他让邝府管家将山橘膏带回,请邝夫人先送于郭夫人使用,用后三日如郭大人背伤痊愈,将立荐一神医再为左布政使郭大人医治那失忆顽疾,如顽疾得治,应是天降洪福,凡请郭大人行善还愿,解济百姓灾饥之苦,日后定能顺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