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岁了,不知道四岁的孩童会有什么记忆,我的记忆里面没有任何人,母亲的样子,父亲的样子,亲人的样子,没有一个图像在那时的记忆里面。
我的记忆停留在大车场的地方,没有上学的我,就在那里无忧无虑的玩耍,对于为什么是在公共场所,我也是不知道。记忆中就是身上的留着血的伤口,太多,除了脸上没有,哪里都有,对于这个年龄的女孩,格外不招人喜欢了。
感觉疼痛的时候是在外婆家里,她寻找偏方治疗这皮肤上的顽症,竟然是大颗粒的海盐。哭泣不能减少疼痛,我在一片赞赏中煎熬,浑身是海盐的淡黄色的粉末和着伤口的血泽混合着一种颜色,还有着脓水的腥臭味,对于疼痛只能麻木,内心深处只能坚强,希望那些已经有了血水的伤口尽快愈合。
心境变了,所遭遇的事情就有所改变,如期而至的得到了奖励,不同样式的糖果,我却在珍藏糖果纸的过程中得到了无限的快乐!这种痛苦和快乐的日子一直延续到皮肤完全康复,也让我在整个家庭当中收获了最坚强,没有眼泪的一个女孩。
自从有了坚强的,没有眼泪的这种称号,从此以后我就真的变成一个坚强的,没有眼泪的女孩,一个沉默寡言,一个可以承受很多很多事情的,一个小姑娘。
有一天一个和蔼的阿姨走进我们的生活,她中等身材,满脸笑容,告诉我们要带着我们去一个新的环境生活,我跟在他的后面,从南大坡一直往上走,之后再走下一个坡,一个上坡,一个下坡确是两种生活环境。
映入眼帘的是破旧的房屋,满脸皱纹的老人,突然间看到了那么多老人,竟然有四五十位,好可怕呀!有盲人,有聋哑人,有残疾人,你可以瞬间看到一些,你从来不曾看到的景象,然后你知道了一些,你必须要接受的事情。你知道了,从此以后,这将是你生活的地方,一个不可更改的事实,生活又变了,从一个停车场变成一个老人院。从有充满朝气的人群,走进暮年的生活,看到的是残阳。
前几天滴水不进,吃不下也睡不着,感到说不出的感受,过了一个星期,你只能仔细的观察周围,让自己适应,找寻一点点存在的意义,那一年,我五岁了。因为不用上学,我自由的在这个院子里穿行着去认识每一个房间里的老人,尽量的记住,这个是刘奶奶,那个是李姥姥,那位是崔爷爷,尽量的记住每一个人的称呼,有礼貌的和他们接触,希望能找到一点安全感。六岁的时候,我已经可以很自然的自如的和他们来往,当他们打小牌的时候,少一个人,我也开心,拿起小牌跟他们一起玩,这个老人玩的游戏,赢三毛钱去买糖果,赢一块钱去买烤鱼片,赢三块钱,放在口袋里。从早晨起床到傍晚睡觉,让自己忙忙碌碌,从这个房间里串门,到那个房间里聊天,让自己的一天愉快的过。在这期间我就找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帮每一位老人把夜宵倒掉,那样我就可以得到除了零用钱之外的奖赏,糖果桃酥饼应有尽有,成了我童年的享受,,让嘴馋的我得到了无限的满足。也是一种自食其力,也是一种劳动,我叫自己是小小的夜香妹。连老人院的服务员都很喜欢我,因为我帮他分担了很多很多的工作,早上五点多,我已经把他们要工作的事情完成了一大部分,我勤劳的小影子,穿梭在平房的老人院里,每一个人都对我很友善,我也享受着这种友好。也许从那一天开始,我小小的心灵里就已经种植了一种想法,要独立,要靠自己完成自己的梦想。
转眼间几年过去了,老人院的生活也变得有趣而丰富,我也从一个五岁六岁不懂事的孩子,走进了小学的课堂,每天上学的路上,我求索着知识,放学的路上,我却没有任何的喜悦,我走得很慢,很慢,我不愿意走近那个灰暗的空间,那个强颜欢笑的空间,那个和我的年龄离得太远的空间,那个全部是80岁,90岁的老人的空间,那个经常可以听到老人的呻吟声,病痛声,尖叫声,叫骂声的空间,可是对于我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又能做什么呢?除了想方设法让自己快乐,让自己充实,让自己尽力的去忙碌,忽略周围的环境,忽略周围的人,没有办法躲避这件事情,只能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漫道夜幕降临,漫道可以看到路边人家的烟火灯光和路边人家的嬉笑声。
可是走的再慢,也有尽头的时候,我不想听到唢呐的声音,因为我知道当唢呐吹起的时候,就是一位老人离开的时候,一年当中有可能是九位,有可能是十三位,也许离开这位老人,你和他很亲很亲,你和他一起玩乐,他她曾经给了你很多很多喜欢的糖果,给了你很多很多的关爱,甚至牵手的温暖,可是他离开了,没有任何语言,没有任何告别,就这样静静的离开,当你看到的时候,平静的躺在木板上,身上蒙着布,你也是没有任何表情的注视着,除了无奈,连一滴眼泪也没有,伤心不起来,沉闷几天,又重新面对这样的事情。
这段时间的我知道,不要去喜欢任何一个人,因为他终究会离开的,不要去拒绝任何一个人,开心的给予他们一天,当他离开的时候,你也只是在内心深处轻轻的说,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再见,也许不见。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老人院搬家了,搬到了奶牛场,废弃的草房里,生活条件也跟从前不同,可是那个时候我已经长大了,五年级的孩子了,我知道我要做什么?假期的时候推着自行车卖雪糕,唱着徐小凤的《顺逆流》,我对生活充满了希望,看着一望无际的原野,喊着雪糕,冰棍的声音,让自己相信自己,要靠双手才能找到我需求。
不知道在那天边是否有尽头,只知道要靠双手找到我需求,每一个冷漠眼光和每一声友善笑声都默默一一接受。
从五岁到十八岁,我就在这个地方成长,看着眼前的老人,看着眼前的残疾人,看见他们经历的一切,我总是反思自己要如何面对我自己的生活,我虽然有父母,有亲人,可是呢,我住在老人院里,成了一个有父母,有亲人特殊的孤儿。
在这段时间里,我感受了老师的热情,同学的帮助,但是真的是帮助吗?当老师播放着世上只有妈妈好的时候,他却并没有尊重我,让我来选择,我是否需要听这首歌曲?我是否需要在老师的这首歌曲中得到所有同学的同情和资助,我的生活不需要金钱上经济上的帮忙,而我缺少的是精神上心灵上的安慰,因为在老人院,我们的,生活没有问题,但是在情感上我们从来没有被碰出过独立的行走者,除了阳光的温暖,我感受不到人类的温暖,我沉浸在书海里,只能从书海里找寻家的样子,找寻亲人的样子,如果我有一个家,我要怎样生活,我如何和家人相处。在我的内心深处,我需要一个怎样的家呢?我经常这样问自己,看着孤苦伶仃的老人,他们曾经也是为人父母,现在却在老人院当中,孤苦无依,偶尔子女过来看望去东盼西盼,一个月一次,一年一次,我要做怎样的子女?我又要要做怎样的老人?我希望我的人生要怎样的人生?一个八岁的孩子,就这样冷眼旁观着,这浓缩的社会感受着这浓缩的社会中发生的事情,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在冷漠的世界里热情的活着。
最有印象的就是老人院的服务员,他们走进这个工作环境都是十七八岁,而且都是镇长家的亲戚,都是政府人员的亲属,他们在这里找对象,成家有了小孩,看着他们的生活,让我对自己的人生有了很多的希望,我相信我也会拥有一段完整的家庭,我是被遗弃的,是被迫遗弃的,还是有意的?一切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事实是我真的被遗弃了,那么长的时间,我终究是一个人在反思当中,我知道这一生终究是孤独的,你不会和任何人相伴,共同度过人生,无论你身边有多么深爱的人,有多么爱你的人,你,不是一个人要一个人走完自己的人生,选择自己的人生选择要成为怎样的人,在别人的眼里,在自己的心中。要做什么职业?要做怎样的女人?要做怎样的母亲?要做怎样的子女都在这浓缩的小社会里看得清清楚楚,看的一览无遗,看着万象。那就是我从小见识的人生缩影,从18岁的人生看到入土的人生,从精彩的有色的人生看到灰暗的无色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