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君子童
别人打你的左脸,最酷的做法就是,把右脸也伸过去让她打。
所以在苏萸气势汹汹地用手指着我,指头快戳进我的鼻孔里也还是结结巴巴把一句“郑安你这个懦夫”说了好几遍时,我好心地帮她补充道:“我是怂逼,low货,傻帽,变态。”
刚好桥下一排姑娘走过,穿着短裙露着白花花的大腿,我兴奋地吹了声口哨,把分手时苏米粒送我的老爷伞拿在手里转得飞快。
苏萸快被我的流氓样气哭了,恨恨地跺脚:“不要脸!”
“哟,这回您老可看错了。”我从栏杆上跳下来,帽子戴正,把老爷伞收拢,扛在肩上,准备走人。
“我郑安啊,从来就没有脸。”
中午吃过饭,学校操场空无一人。我坐在边上,靠着台阶,霸气地将老爷伞一撑,摸着圆滚滚的肚皮晒太阳。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隐约听到脚步声。我睁开眼睛,想看看是哪个扰人清梦的傻逼。
刚把老爷伞移开一点点,就看见了苏米粒。
苏米粒穿着粉蓝色的T恤,鼻尖微微有点汗,踢着小正步,目不斜视地从我面前走过去。
“慢点啦,等等我。”有人说话。
我这才注意到,苏米粒旁边居然还跟了个姑娘,而且还是苏米粒以前喜欢的那种长发大眼看着就想上的类型。
苏米粒压了压步伐,姑娘踩着小碎步追上,两人并排走。苏米粒的耳尖是红的。
我嗤笑道:“奸夫淫妇。”
翻个身继续睡觉。
下午上课,晚上画两个小时的画,然后洗澡上床,躺着发呆。
宿舍里的姑娘边敷面膜边叽叽喳喳地聊天,我拿出耳机塞上,两秒钟后,吓得一把扯下来。
卧槽苏米粒的歌声太丧心病狂。
切歌,还是苏米粒,再切,还是。
我烦躁地将mp3扔到床尾,被子蒙住头。
香味有点熟悉,是苏米粒常用的洗衣液味道。
唔,这个星期他该来帮我洗被子了。
转眼瞥到窗前的老爷伞,突然想起来,哦,我和苏米粒已经分手了。
我盯着苏米粒送的老爷伞,盖着苏米粒洗过的被子,床尾扔着苏米粒送的mp3,耳机里放着苏米粒唱的歌。
慢慢地睡着了。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连续在操场晒太阳的时候看到苏米粒。
他旁边那姑娘,裙子换得跟姨妈巾似的,七天没重过样儿。我看他们一个走一个追,按时按点的天天这么晒,人家姑娘哪受得了啊。
我把老爷伞往旁边挪了挪,提气,吼道:“壮士!”
苏米粒吓得踉跄了一下,又连忙站稳,目光平视前方,姿势标准,跟阅兵似的。
我笑了:“哟,还没晒化呢?”
“要你管。”
我两步从台阶上跳下来,走到奸夫苏米粒前面。
他旁边的淫妇警惕地抱住苏米粒的手臂。
苏米粒看着我,嘴巴里吐出一句话:“她是我女朋友!”
“这样啊。”我歪着头,看着苏米粒的眼睛。
褐色的瞳仁里印着我的影子。苏米粒的眼睛不大,单眼皮,看人的时候总感觉很认真。
我看着自己的倒影,突然就想逗逗苏米粒:“挺漂亮的啊。”
苏米粒大窘,脸瞬间红了。
我知道他是想起我们之前在一起的时候了,我总说他眼睛里的那个姑娘好看,苏米粒一边脸红一边骂我不要脸。
我无视淫妇警告的眼神,饶有兴趣道:“好像没有前任好看。”
“比!”
“头发比你前任长?”
“对!”
“身材比你前任好?”
“对!”
“眼睛比你前任大?”
“对!”
“那她有你前任酷吗?”
“……”
淫妇扯了扯他的袖子,“走了。”
奸夫没动,眼睛看着我。
我突然觉得这样挺没意思。转身走上台阶,撑着我的老爷伞,豪气地挥手:“啊朋友再见~”
奸夫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中午没睡好,只能在上课补觉。
正寻思着哪个座位能睡得天昏地暗又不动声色时,旁边有人拉我:“这里。”
我回头,卧槽,又是苏萸这个阴魂不散的。
讲台上老师激情澎湃,旁边阴风阵阵。
苏萸把笔记本往我面前推。
“郑安,你为什么抛弃我哥?”
卧了个大槽,人家都有新淫妇了还问这种蠢问题。
“因为我瞎。”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我高深莫测地写上:“我血里有风,一生注定漂泊。”
要不是苏萸有男朋友,我都会以为她是拉拉,被我无法匹敌的酷劲儿吸引才天天来堵我。
要是那样多吓人,我祸害了奸夫,又去祸害奸夫的妹妹,早晚老天看不下去收了我。
我撑着老爷伞,半个身子缩在阴影里,脚伸在外面,牛仔裤盖不住脚踝,露出的一小圈皮肤被烫得发红。
苏萸坐在我旁边,看着远远走过来的奸夫淫妇,感叹道:“我哥也挺狠的啊,一天一顿按时来膈应你。
我不屑道:“傻逼。”
“那你还用傻逼送的伞?”
“我是穷逼,买不起新的。”
苏米粒依旧是粉蓝色的T恤。我曾经很认真地教过他,在学校里泡妞,成本低见效快,杀伤力强,只用一张脸,一身得体的衣服,和一个合适的天气,就能换姑娘一辈子的念想。
然后我就把他所有的T恤都换成了粉蓝色。
今天比昨天好看多了,肤白貌美,嗯,我眼光真好。
然后猛然注意到他身边的淫妇面色不善地盯着我。
唔,这淫妇眼光也不错。
同样的两张脸,同样的姿态,连续看了一个星期我都看烦了。
苏萸突然开口:“哥!”
苏米粒转身,恶狠狠地盯着我:“我早就不喜欢你了!”
我莫名其妙,“嗑药了吧你?”
苏米粒两眼通红,眼神带着点我看不懂的东西,我不喜欢这种不熟悉的眼神。
“我早就不喜欢你了,郑安!”
我调整了老爷伞的方向,遮住太阳和苏米粒的视线,轻轻合上眼。
“好巧啊,壮士。”
下午的课依旧没精神,苏萸坐在旁边,一言不发,没有做笔记也没有骚扰我。
“你今天怎么消停了?”
刚问完我就后悔了,我难道是抖M体质,一日不被虐就手软脚软?
“是我的错,郑安,”苏萸开口。
“嗯?”
“我告诉我哥你有喜欢的人了。”
“哟,谁啊,我认识么?”
苏萸咬了咬下唇,再抬头时,眼睛里居然带上点怜悯。
我想我一定是看错了。
“其实你活得挺累吧,郑安。你害怕孤独又自虐地坚持一个人,你不敢对人好,怕付出的感情被人糟蹋。你确实不配跟我哥在一起,你害怕太喜欢一个人,你天生的悲观主义,不敢用力爱,不敢主动习惯忍耐。为什么要抛弃我哥呢?因为我哥那样的人太美好,你害怕他有朝一日你们终究各自分开,因为害怕被甩而率先说停。”
已经有周围的同学投来疑惑的目光。苏萸顿了一下,说了结束语。
“真是自私的活法啊,郑安。”
下午的课没上完我就滚了。
没在学校里四处晃悠,而是很怂地在寝室躲了一下午。
等我拿着老爷伞想出去转转,发现太阳已经落山了。
我站在门口,看着天色渐晚,心想要是现在出去,会不会遇到苏米粒。
早上八点半,中午十二点,下午五点,每天按时吃饭。晚饭后偶尔打球,有时围着学校散步,然后走到我寝室楼下装作跟我偶遇,有时候手里会拿着一支花坛里偷偷摘的小雏菊。
苏米粒总说我是修炼成人的树妖,没有阳光不能活。
我笑着告诉他,我心里阴影面积太大,需要阳光来驱逐。
“可是你晚上都不能陪我散步。”
“唔,”我仔细考虑了一下,“如果你寸步不离地守着我的话,是能出去一下下啦。”
苏米粒当时的眼睛笑得很好看。
想到这里,我没有犹豫,拿着老爷伞出门了。
下楼的时候,我很小心。生怕苏米粒突然从哪个角落蹦出来,我曾经被他这样吓到过很多次,每次都要他弯腰让我揪着头发跟我道歉。
最后一层。
还有十步阶梯。
六步,五步,四步。
苏米粒还没有蹦出来。
三步,两步。
一步。
我站在楼下,有些怔怔地。
嗯,苏米粒学乖了,不敢吓我了。
我绕着学校,顺着苏米粒平时散步的路线走了一遍。
看到了篮球社那个高高帅帅的社长,看到雕塑系那个很有气质的系花,看到隔壁班的牙套妹和我们班的班长。
没有看到苏米粒。
也许时间还早?
我又重新开始,一步两步,模仿者苏米粒平时走路的步子。
苏米粒人高腿长,我走路总是懒洋洋的,他为了配合我,就把步子压得很小。
嗯,大概就是这么大。
认真走完一圈,这次遇到的都是女生。
就在我低头思考是哪里出了错时,眼前出现一双白球鞋。
我勾着嘴角笑了。
慢慢抬头,挂在手臂上的老爷伞一晃一晃的:“我说壮士……”
苏萸一脸嘲弄地站在我面前。
这是我第一次发现,苏萸和苏米粒真的是亲兄妹,两张如此相似的脸,刹那间让我以为站在我面前的,真的是苏米粒。
在我每一个患得患失的梦中,苏米粒脸上挂着这样的表情,出现过很多次。
我想此刻我脸上的笑容一定很尴尬,可是我不敢抬头,我怕看到那双眼睛里印着这样难看的我。
许久,苏萸开口。
“郑安。”
“我以为你会一直忍下去呢。”
“你不是就笃定苏米粒离不开你?”
“你今天走了两个小时,你看见苏米粒了吗?”
“苏米粒的晚饭时间改了。”
我抬起僵硬的脖子,一不小心看到了天上的星星。
苏米粒说,那是几亿光年外的光芒。
我撑开老爷伞,遮住那些虚假的亮光,潇洒地转身。
“美女再见。”
自从跟苏米粒分手后,我很久没在晚上出来活动过,走路姿势太拽,老天果然看不下去,让我摔了一跤。
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我忙检查我的老爷伞。
我没骨折,但是伞骨折了。
我欲哭无泪,心疼得要命。我是穷逼,换不起新的。
回到寝室,将老爷伞擦干净挂在窗前,洗完澡上床。Mp3还在床尾,那天放了一夜,隔天就没电了,一直忘记充。
我盯着苏米粒送的老爷伞,盖着苏米粒洗过的被子,床尾扔着苏米粒送的mp3,里面装着苏米粒唱的歌。
分手之后的一个月零两天,我第一次梦到苏米粒。
他站在我面前说着什么,我看着他脚上的白球鞋,觉得很眼熟。
等我终于想起是看见苏萸穿过时,苏米粒已经说完了,转身准备离开。
我愣住了,苏米粒怎么会在我之前先走?
我叫住了他。
苏米粒停住,但是没转身。
我指着他脚上的球鞋说,苏米粒,我今天看到苏萸了,她穿着跟你一样的鞋子。
苏米粒的声音听上去很远,他说,我知道了,郑安。
我接着说,苏米粒,你该来给我洗被子了,我的被子都脏了。
你自己洗吧,郑安。
可是我不会。
你总要自己学洗,郑安。
我看苏米粒一直没转身,有些急了,忙说,我没有洗衣液。
苏米粒终于转身了。
可是我看不到他的眼睛,只看到他的嘴巴一动一动,他在说,郑安,我的也用完了。
没有了,郑安。
再见。
我惊醒的时候,我看了眼手表,凌晨四点。
分手后的一个月两天零四个小时,我失去了苏米粒。
我很久没有去操场。我的老爷伞受伤了,我想它一定需要休息一段时间,于是没有打扰它。一个人安安静静地上课,吃饭,画画,睡觉。
一个多月没有洗被子,寝室长委婉地提醒过我两次。
等我的老爷伞休息得得差不多了,我小心地用透明胶把断了的伞骨缠好,扛着它去到操场睡觉,不过换了个位置。
隐约听见脚步声传来,我睁开眼睛想看看是哪个傻逼扰人清梦。
奸夫穿着黑色的衬衫,显得略微成熟了一些,小心地控制着步子,跟身旁长发及腰的淫妇并排。
这才对嘛,老让淫妇追着走不太好。
淫妇歪着头笑着说了什么,长发从肩上滑过。
奸夫的耳尖红了,眼睛看着身边的人,伸手将头发捞起来,神色认真。
淫妇笑得一脸淫荡。
我拉过歪了一边的老爷伞,遮住了眼睛。
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心想,明天该洗被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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