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过去,靖辉的睡觉姿势都模糊的印在蓝白色印花的床单上。陆诚写了很多东西,堆靠在窗台上,下面的稿纸都已经泛黄,上面又有新的覆盖。张晓璐把她最喜欢的暴漫给我看,我扔在床头,看着痞子蔡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靖辉说,骑自行车走五公里,那有家五七路板面很带劲儿。
我骑着从学长那20块钱淘来的大梁车,张晓璐坐在后座,扯着我的白T恤。靖辉载着陆诚,陆诚搂着靖辉的腰。我们去吃五七路板面。
张晓璐说,酱牛肉真好吃。
我说,汤真辣。
靖辉吃了三个卤蛋,陆诚把碗里的酱牛肉留给了自己,张晓璐把酱牛肉拨给了我。
陆诚说,张晓璐真好看。
我说,胸呢?
贾敏说,她们考四级,于是好久没有打电话。
贾敏说,她们期末考试,于是好久没有打电话。
我整天跟靖辉和陆诚厮混在一起。靖辉看毛片,我看书。陆诚看黄色小说,我看书。
靖辉问,做爱是一种什么感觉。
像初升的太阳,像鲜活的力量,像初春料峭未走的寒,像夏末略过凉爽的风,像灵魂的羽化登仙,像肉体无觉,像空明澄澈。我想了很久,什么都没有说,有些感觉是说不出来的,就像贾敏留给我的那些印记,至今都不知道用语言怎么形容。
陆诚说,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做爱的感觉就来了。
那时候听说张嘉佳的《从你的全世界路过》很火,就顺了一本回来。张嘉佳真是个有意思的作家。也许是因为孤独的人不再饮酒,失落的人不再犯愁,无知的人继续愚昧,有知的人心神疲惫。所以大家都喜欢看悲剧,看暖心故事,都喜欢从别人的影子里找到自我慰藉的借口,然后鼓舞自己在沦丧的青春里活着,在青春里死去。
鲁迅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而我们既没有在沉默中爆发的勇气,也没有在沉默中灭亡的决心,只是习惯性的叼起了一支烟,甘愿做世俗中流的墙头草,向左向右。
我把手机还给张晓璐,后来再也没用过。
我把暴漫还给张晓璐,扔在床头从来没翻开过。
我突然想,五七路的板面是个什么味?我载着靖辉,他搂着我的腰,依旧吃了三个卤蛋。
靖辉说他希望自己的爱情像这卤蛋,不咸不淡。我说我希望我的爱情像酱牛肉,留到最后才吃。
他说,张晓璐呢?
我没有说话。
有时候可能更喜欢那种模糊不清的感觉,越是混沌,越是复杂,越是不知道掺和了什么东西的东西,好像才越吸引人,那是因为其中充满着未知,充满着无限的可能,就像碗里泥土黄的板面汤,如果不是吃过了面,就一定不会知道这些其貌不扬的汤汤里,藏有多少念想。
我知道,张晓璐为了我,跟我们一起挨饿。
我知道,张晓璐为了我,把生活费钱交电话费给我用。
我知道,张晓璐为了我,像个修女一样的付出着。
她的勇气、伟大、她的心甘情愿让我享受、让我习惯,却不愿意面对。我就像一个资深的毒瘾君子,一边刻意避免海洛因带来的伤害,一边却又很享受注入体内的瞬间快感。我知道有贪、有痴、有依赖、有种种爱情里最容易滋生的病态,那是我,全都是我。
鲁迅说:“我家后院有两棵树,一颗是枣树,另一颗还是枣树。”我们每个人都有两颗心,一颗是邪恶的心,另一颗还是邪恶的心。就像贪财和贪色,贪财是一种行为,贪色也是一种行为。人们习惯于理解并谅解贪财的行为,却对贪色的举动大张愤怒。
我不喜欢贪财,喜欢贪色。贪色而不晌欢,仅仅是贪,仅仅是恶。人本身就具有贪色的种子,种在我们不为人知的潜意识里,我们用灵魂的力量时刻提醒着自己,时刻控制我们的理性,要坚贞、要专一、要矢志不渝、要海枯石烂,然而当我们消极、低落、无所事事的时候,面对真正的“色”,心不自控,却似平原走马,易放难追。
石家庄的冬天像敌人恶狠狠的叫嚣,像池塘的污泥,像臭水沟,像村子里烧柴火冒出来的老黄烟,厌恶的气氛搅得人心神不宁。圣诞节学校人少的可怜,熊孩子们都跑去了前进村的教堂,那边可以蹭吃蹭喝,还能跟那些基督徒祷告、狂欢、告慰和拥抱。我窝在床头在看王阳明的《传习录》,这颗枯燥的炸弹让我在翻来覆去的姿势中惴惴不安。
张晓璐来找我,她穿着肉色的打底裤和小裙子,一双白色的靴子,显得她的腿比以往都长,那看似肉色的裸露,像小猫的爪子,瞬间就挠到了心底里最痒的地方,起心,动念,思有邪。浅黄色的大衣里,白色的羊毛衫束起的胸部,让我想起了邻家的大闺女,想起了贾敏,想起了手心不自觉的灼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