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城往事

沈城往事

“喂,三儿,你们几个也太欺负人了吧,差一不二的就行了啊。”

“李璐这跟你没关系啊,这小子不老实,跟我们说身上就三块钱,我让他上那蹦跶两下,你看从裤腿里又出来俩钢镚,我跟你说小子,以后一天改五块钱了啊,敢不交就天天打你。”老三说完又踢了几脚,那个倒在地上的瘦小身体蜷缩的更厉害了。

“看来是不给我面子了,你们最近可是有点狂啊,之前在二小我管不着,可这是一中,曦哥的地盘。”李璐淡淡的说。

“行了,三哥,今天放着小子一回,曦哥咱们惹不起。”

“好,李璐,我这是给曦哥面子,二哥,老四咱们走。”老三悻悻的离开了。

当我慢慢的抬起头,李璐已经走到了我的跟前,不知为什么,那身宽松肥大的蓝白相间校服,穿在她身上却包裹的极为得体合适,大腿和胸前的曲线已经开始显现,脚上的白色运动鞋似乎已经触到了我的鼻尖,望着她,我一时失神,有些不知所措。

“起来吧,还没躺够啊,以后别招惹这些人。”李璐双手抱胸,一副教训的口吻。

“不是的,我妈之前在二小当过那个老三的班主任,批评过他。所以一直看我不爽,到了一中他和其他三个混混搞了个结拜,趁机报复我,现在天天让我给他交保护费。”我揉了揉胳膊说道。

“哦,你妈妈是那个杨老师吧,她教过我,人挺不错的”李璐边说边用手掸去我身上的灰尘。

啊,我疼得龇牙咧嘴,幸福感却油然而生。

那是2006年,我14岁,第一次认识李璐。

“没想到沈阳现在变化这么大啊。”我对儿时的玩伴刘铭说。时隔多年,这座曾经生活了17年的城市已经如此陌生,我已经有些认不出家乡的面貌了,原先工厂聚集,荒芜偏远的铁西区现在商厦林立,显得时尚而现代。

“你啊,离开太久了啊,现在这一片特别繁华,吃的玩的啥都有,而且通了地铁出行也方便,08年我家刚搬到新楼,这周围连找个超市都费劲,这次回来咱哥们可得好好聚聚。”、

我和刘铭的父亲都曾在铁西的工厂上班,下岗大潮后,我父亲去了南方的打拼,依靠着的技术发展的不错,母亲后来也辞去了教师的工作去了南方,把我留给了爷爷奶奶,在爷爷奶奶相继去世后,沈城与我的羁绊也就所剩无几了,儿时的玩伴大多失去联系,也就是能和刘铭在一起叙叙旧情。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至情至性的兄弟在一块总是喝不够,从饭店出来我和刘铭已经有些踉踉跄跄了。

“走,找家烧烤再整点。”刘铭提议道。

沿着小区的主路有着数不清的烧烤小店烤肉的香气肆意的弥漫在空气中,居民们汗流浃背的吹瓶畅饮,勾肩搭背的吹牛谈笑,构成了沈城夏日夜晚的热闹景象。我和刘铭来到一家小店就近坐下。

“老板,一把小串,十个肉筋,十个心管,一提凉雪花,,再来盘鸡架,要生烤的啊。”刘铭喊道。

“好嘞,酒放着了,哥俩先喝着啊。”

我和刘铭先喝了几杯,啤酒的清爽甘冽冲淡了之前白酒辛辣的口感,雪花的口味反而显得寡淡了一些。

“我说这雪花怎么跟我之前喝的不一样了啊。”我吧嗒一下嘴,慢慢说道。

“哈哈,你还好意思说,你第一回喝了两瓶,不,还不到两瓶脸就煞白,然后就滑到桌子底下去了,当时是谁来着,对,李璐给你扶起来了,你还吐了人家一身……”

李璐,这名字仿佛引爆了潜藏已久的烟花,刹那间就在我的脑海中绽放,我一瞬间清醒了,心脏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起来,皮肤如同被针刺一般,热量随同汗水一起从身体里消失,手掌的温度渐渐退去,握住杯子的手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

“唉,怎么了,喝多了啊。”刘铭看出了我的茫然。

“哦,没事,就是想起了咱们当年的那些……”我还没说完。

“串来喽,这个鸡架啊是我们家特色,用手撕着好吃,所以就没给你切。”服务员风风火火的把烧烤端了过来。

“记得第一次跟李璐吃饭,吃的就是鸡架吧。”我望着烧烤,呆呆的出神。

“这你记得倒挺清楚,那时候咱们多穷啊,就你手里还有点零花钱,鸡架那是最便宜的东西了,出来玩完,就到小摊点个炒面,再来盘鸡架,有滋有味,这个小搭配咱就吃不腻啊。”刘铭说的兴高采烈。

我戴上手套,趁热把鸡架撕开,鸡架腌制的恰到好处,鲜甜中带着微辣,骨头烤的酥脆,吃到嘴里细细品尝,筋头巴脑的地方嚼劲十足,鸡肉肥而不腻,爽滑嫩香,一种久违的愁绪突然涌上心头,尽管也才25岁,但是中学的生活遥远的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夜场前面的小摊都快成咱们的据点了,唉,那时候干了太多出格的事,逃课去网吧包宿那就不说了,喝酒嗑药,去夜场一摇一晚上,白天上课就睡大觉,我现在咽炎感冒吃药都不顶事,是不是药磕多了有抗药性了,你那时候学习也不错,偏偏就爱跟着我们瞎混。”

“唉,你也不是不知道,一中的F4总欺负我,我父母也不在身边,更不能告诉爷爷奶奶让他们担心,跟着你们不是有安全感么,对了F4现在咋样了?”我笑着打听。

“早就没啥联系了,他们四个初中毕业就不念了,有两个好像去的洗浴打工,那个老三之前还见过,给人擦车呢,你记得那个小摊给咱烤鸡架那个小伙不,现在可了不得了,快手上好几百万粉丝,网红主播,有次我去洗车,碰见他开了辆法拉利,差点都没认出来,他还跟我说法拉利这车悬架有点硬,车震不太舒服。”

“那个网红是他啊,我记得他喜欢一边烤一边唱歌,高二假期咱们去玩,喝高兴了还跟他合唱,别的桌有个大金链子嫌咱们吵,结果打起来了,曦哥给他开了瓢,后来他叫来几个人,越打越乱。这事没过多长时间我就被我爸接到南方了。”我对往事的记忆逐渐清晰。

“唉,这事闹的挺大,曦哥把人伤的挺重,他刚过16岁,还判了刑呢,在场的学生大多受了处分,还有开除的,多亏了李璐啊,看事情不好,让我带着你先跑了,后来我一直很愧疚,在学校都抬不起头,其实曦哥是为了保护我,才拿酒瓶子来的那下,我却先走了,这事太不仗义。”刘铭说起这事还是抑制不住伤感。

我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默默的喝了一杯酒。

“都过去了,你也不必自责。李璐现在怎么样了。”我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李璐的事情。

“她啊,去了体校,好像比赛的时候受伤了,再后来就不知道了。”刘铭回忆道。

“可惜了,她跑步很厉害,高中是体育特招,她还说她想成为第二个中华神鹿呢。”我叹息道。

“你一直喜欢李璐对不对。”刘铭好像突然清醒了。

“你说什么?”我有些惊讶。

“就别绷着了,你以为我喝多了啊,我每次提到李璐的时候你的神情明显就不一样,其实咱们一起玩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只是你这个人从小就倔,还好面子,有事就藏在心里,不肯轻易表露。”

“呵呵,我只那群是追逐阳光的向日葵中的一朵。”我笑道。

“是自命清高,不肯直视阳光的那朵吧,我也是,来吧喝酒。”刘铭一饮而尽。


“前俩年走南闯北的跑业务,老爷子身体不好只能留沈阳照顾他了,按理说见识的美食也不少了,但就是喜欢这沈阳的烤鸡架,可你就算用最顶级的大厨,把它烹饪的再鲜美又如何,鸡架永远都是不入流的边角货,上不了席面。就像青春时的往事,回忆时总是遗憾多于圆满,这东西是兄弟们推心置腹,喝酒痛哭时的作料,等太阳升起的时候,甜蜜和遗憾,落寞和孤单都藏在心底,继续面无表情,西装革履的迎接生活。”

刘铭的话让我惊讶,我一直以为他是那种没心没肺的人,没想到他还有如此细腻的心思。

我想起了那时的李璐,在人群中是如此耀眼,仿佛发光的小太阳,那种吸引力让少年们都情不自禁的聚集在他身旁,每当她幼鹿踏春般的跑向你,甩动着一头长发,看到她的笑容,闻着她的发香,青春的荷尔蒙便迸发出来。我喜欢李璐,我曾经无数次的催眠自己,我的第一段恋情就是跟李璐发生的,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才明白她只是填充了我青春那段空白,取代姐姐或是妈妈的位置而已。

高二下半学期伊始,父亲回到沈城,着手办学籍转移的手续,我知道我要离开座城市,我告诉了李璐,间操的时候,李璐拉着我的手来到教育楼后,我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低着头一声不吭,李璐轻轻地抱了我下,“去南方别忘了我这个姐姐啊,有空回来看看。”没有椎心泣血,痛彻心扉的别离,只是平淡黯然的散场,直到我魂不守舍的坐上开往南方的列车,我才深深地后悔分别的居然连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等到了南方,冬天没有了纷飞的飘雪,刺骨的寒风,饮食不再重油重盐,杂烩乱炖,换了土壤,我与沈城也没有了维系的纽带,按部就班的读高中,上大学,进入企业,出入高级场所,品尝珍馐美味,酒越喝越多,人越来越麻木,跟很多女人发生过故事,但每当午夜梦回,和李璐分别的场景总出现在脑海,这应该就是我青春中缺失的部分吧。

那晚我和刘铭喝了很多酒,但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刘铭最后说,人是个天生不知满足的生物,得陇望蜀,欲壑难填,不甘于平凡,但不管你有多大的事业多高的权力,总需要个位置留给能陪一起啃鸡架喝啤酒的人。我知道,那个大大咧咧的刘铭长大了,我们都长大了,真快啊。

临去南方前,我去洗车场见了老三,老三告诉了我,李璐参加比赛,查出药检不合格,被取消了成绩,失去了代表省队的资格。

“哎,都用药就李璐被抓住了,是不是潜规则李璐没同意,这是我瞎猜的啊。”老三一边说一边麻利的擦着车。“李璐身材可没学校时那么招人了,大腿比我腰都粗。”老三夸张的比划了一下。“程曦,咱们一中的棍儿,放出来后跟李璐过一块了,在南九马路那边开了个小店,我去过,烤鸡架贼好吃,这些事刘铭都知道啊,你跟他不好哥们么。”

……

“哎,有那么疼么,表情太夸张了吧。”少女娇嗔的说。

“他们打得不疼,你捶这几下,咳咳,劲太大了。”少年使劲咳嗽了几声。

“哈哈。”

“这你还笑,有点同情心行么。”

“你不知道,你刚才撅在地上的样子好像一条狗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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