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五年十二月十二日,大雪,这一天我准备好心情来到西湖,想看看这雪中的西湖是否有另一番滋味。
不知怎的,或许是历来的文人赋予西湖太多的惆怅,或许是看了不该看到的人,我只是在这湖边站了顷刻,心情便有些落寞了。
我突然,想喝酒了。
此时的我已经戒酒好久了,自从那年与你在西湖分别之后就再也没有沾过半滴酒水。
还记得当年,我独坐在湖心亭看雪,手中端着刚刚温好的烫喉花雕,浅酌低吟,正感时伤怀呢,你就闯进来了,不由分说的抢过我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就往湖中跳了下去。
我怔了一怔,这是个什么情况,喝了我的酒然后就去跳湖了。谁让我心善,抢了我的酒竟然没有生气,反而在千钧一发之间将你由亭边拉了回来。
我看着你,心里细细思量着,一身绫罗绸缎,想必也是那个大户人家的闺女了,不会迫于生计投湖自尽,瞧这玲珑的身段,精致的容颜也不会是没有人爱的,何来个缘由在这大冷天里来投湖。
说来也是好气,我将你拉了回来,你竟然也不再去寻死觅活了。照往常的段子,势必在我拖回来后,你又要去再次投湖,并且说着什么放开我、不要拦我、我不想活了之类的话语。没成想,我拉了你一次后,你就不愿意去死了,我自己也倒乐得轻松,免得我再去将你拉回来,耽误我喝酒。
我让你坐下,给你斟满一杯酒,便什么话也不说了,自顾自的喝着小酒看着雪,毕竟我又不认识你。
谁曾想倒是你,一口将杯中的花雕饮尽,还让我为你满上,口中说着:“你这人真是不识趣,如此佳人对坐在你面前,你竟一句话也不说,只在自己喝着酒,也太没有情趣了些吧,难怪你自己一个人在大冷天的在这里喝酒。”
我为你满上酒,没有多余的话,只是端起酒杯向着你一举,微微一笑,一饮而尽。你学着我的样子也仰头一饮,却不料你自己喝的太急竟然呛住了,不停地咳嗽,我笑而不语。几杯清酒下肚,你的脸上泛起了微微的红晕,煞是好看,竟然让我失了神。
酒是一个好东西,能让人没有顾忌的说着往常藏在心里不敢说的话。你也不认识我,可能心理上觉得更是放心了,借着酒劲将你和那个书生的故事讲了出来。
我听来着实好笑,因为竟然和话本上讲的桥段是一样的。穷酸书生得了你的资助,赴京赶考,高中状元之后便抛弃了你,抛弃了当年的海誓山盟。你一口一口的骂着那个书生,可你不知道的是,我也只是一个落第的书生,厌倦了仕途,才在这里喝酒赏雪,放浪形骸。
你一把一把的抹着不住的泪水,我竟没有一点儿办法,我也从来没有过一点经验,不能给你半点安慰。可就是今日,我天上的红鸾星却闪动了。
不久之后你家人带走了你,向我道了几句不咸不淡的感谢。
我经常在湖心亭喝酒,每每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回来这里,恰好也能碰到在喝酒的我,一来二去,我们熟悉了起来,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大多时候,我都在静静的听着你诉说,偶尔给你几句安慰的话,是我太笨,那几句安慰却常常惹得你更加难过。而后便是沉默,喝着小酒,看着湖景。
你心情好的时候也会来湖心亭游玩,我依然在这里喝着小酒,看着湖景。你总是打趣我,问我怎么什么都不干,整天在这湖心亭喝酒,问我想什么、为什么。我说我在等人,你识趣的不再问了,我大口喝下一杯酒,对着你微微一笑。
你什么都知道。
你被伤透了心,不愿再接受什么。你的父母只想着让你找个好人家嫁了去。
这天,你又来到了湖心亭,我依然在这里,确实没有喝酒而是在喝茶——西湖龙井。你哭着对我说,你要嫁给城里王员外的儿子了,后天就要出嫁了,你说你今天是最后一次来这里,想陪我再最后喝一次酒。
我说:“今天没带什么好酒,却带来明前的龙井茶。听闻,用虎跑泉水冲泡龙井,口味极佳,就取了些来。以茶代酒,将就喝吧,无妨知交对饮,就算是西湖之水,也能变成千金佳酿。”
你答应了,我们对坐,我为你添上了半杯清茶。
可是今天这茶好像比往日的酒更浓烈一些,我竟然有些醉意,几杯过后就匆匆的向你告别了,回家去休息了。
你不知道的是,我在你来之前埋了一坛陈酿的花雕以及我们对饮的酒具,我不再喝酒了。
而你的事儿我都知道。
一面湖水是为了谁泛起波浪,一杯清茶又为了谁不肯凉。你来时的满城飞霜一如旧时光,大雁过处在水一方南风微凉。断桥残雪是为了谁亦复如往常,一个人又会为了谁念念不忘。
我来时的满地斜阳转眼就消散,带不走青衫袖上一片月光。
一面湖,一个人,一段过往,一座亭里醉一场。
相逢与散场不许谈,人生若江湖一晌贪欢。若无千金酿,借杯湖水又何妨,醉生梦死能几场。离合与悲欢毋需讲,生世若飞花何必断肠。
今夕是何夕。
晚风过华亭。
莫费心思量。
别后再苍茫。
这一走,什么时候回来?
在你出嫁的那天,我躲在人群中看着你,说不出的滋味。
第二日,我便收拾了行囊赴京赶考去了,曾经对仕途的绝望依旧不变,只是给自己个念想,让自己做出一些改变,我想圆了你曾经对才子佳人的念想,我堪堪记住的是你曾经问我为什么不去考个功名,莫要整日在这湖心亭浪费了大好的时光。
我这一走,最早,也要三年后才能回来。
我埋下的那坛酒,是为你埋下的,等我凯旋,咱们不醉不归!
三年时光不快不慢,三年的努力也未曾白费,虽然没有中得状元,也落得了个探花郎的美称,今日荣归故里。
一直想要来湖心亭看看,可是迈不起那步子。“亲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这句诗句怎么说的这么直指人心呢?
踌躇了许久,借着今天这场雪,便来到这湖心亭看看。有一双父母带着孩子在湖心亭赏雪,那妇人像极了你。
那坛酒就让它埋在那里罢了。
断桥残雪是为了谁亦复如往常,一个人又会为了谁念念不忘。我来时的满地斜阳转眼就消散,带不走青衫袖上一片月光。相逢与散场不许谈,年华光阴短今宵漫长。若无千金酿,借杯湖水又何妨。醉生梦死能几场,离合与悲欢不必讲。
日月潮汐静如常,
夜来风雨岁月狂。
哪管花落满衣裳,
浮生如梦梦如霜。
蜀人张岱,陶庵其号也。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劳碌半生,皆成梦幻。
作《湖心亭看雪》,是以为录。
崇祯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是日更定矣,余拏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到亭上,有两人铺毡对坐,一童子烧酒炉正沸。见余,大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拉余同饮。余强饮三大白而别。问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及下船,舟子喃喃曰:“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借鉴歌曲《湖心亭》部分歌词,在此聊表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