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离开平山小学二十余年了,其间也再没回去过,但云天对平山桥上落日的景象却记忆犹新。
平山小学座落在镇西北方向大概十公里的地方,学校傍水而建,是一座南北走向、类似北方四合院的建筑,房子、教室都是砖瓦结构的两层土楼。后院是教学区,一至六年级,学生有六、七百人。前院是一个四十米见方的运动场,右边角落里挺立着一棵老迈的万寿果树,树下有一用水泥和红砖砌成的简易乒乓球台。左边开阔的地方是一个破败的篮球场,说它破败,是因为那篮球架已破旧不堪,甚至残缺不全,两个生满锈的篮球圈已严重下垂。当然,这是九十年代初云天刚毕业时来到平山小学的印象,现在应该变化很大了。
学校西边紧靠着平山河。平山河河面有三十余米宽,河水清澈,由北面蜿蜒而来,潺潺流向南方。河岸翠竹丛生,倒也宜人。从前院一出校门,就是平山墟集,每逢三、六、九日,附近的百姓,赶集的摊贩便会把这一百米长的墟集堵得水泄不通。
出了校门往南不到二十米,便是一座十米左右宽的水泥混凝土大桥横跨河面,显得颇有气势。在改革的春风吹遍大江南北的时候,平山地处偏僻,就这一座桥总算还带有点现代的气息。
日子过得枯燥而无味。云天总幻想着毕业了就可以一展抱负,谁知却一头栽进了这穷乡僻壤,内心充满了失落与无奈。每到晚上,空落落的校园就只剩下那角落里昏暗的灯光作伴。云天的宿舍靠河,窗外有一丛竹。白天的时候可见看见有一株紫色的牵牛花在拼命顺着竹枝向上爬。夜晚的时候,云天往往睡不着,惨淡的月光由窗外探进来,这时候云天就会灵魂出窍,游荡在夜色中默默流淌的平山河上空。
黄昏的时候,云天常常喜欢在桥上看日落。落日如血,倒映在河里,河面流金溢彩。桥的那边是平山村,蕉林成片,掩映着一幢幢村屋,炊烟袅袅,鸡犬相闻。一群昏鸦正在竹林上空盘旋,寻找着归宿。
“年轻人,你是刚分配来这学校的老师吧?”这一天傍晚,云天在桥上遇见了一老者,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刚从平山小学退休的老校长。
“怎么样,在这儿还适应吧?”
“这桥可惜了!”云天顾左右而言他,“这么好一座桥,却没多少车和人来往。你看,那儿还有几堆牛粪呢!”
老校长微微一笑,看了云天一眼。
“你恐怕不知道这桥的来历吧,来,我给你说一说。”
原来,这河以前没有桥,两岸百姓都是趟河来往。每逢春夏水汛期,常常有人不幸溺亡。平山村有一户富裕人家,夫妻俩老年无子,遂在菩萨面前许一愿,若来年得子,必捐资在河上搭一桥。说来也巧,第二年果真得了一麒麟儿,于是出资请人搭了一座木桥。两岸的百姓总算不用趟河而过了,但是木桥毕竟不牢固,总是冲了搭,搭了冲。直到改革开放,大家好不容易有了点钱,而且也意识到只有路通财会通,于是集资建起了这一座桥。这一座桥,见证了平山河两岸的兴衰。
“其实呀,也无所谓可惜不可惜。桥嘛,只要是一座好桥,在哪里都是一样渡人。你说是不是?”老校长望着云天,满眼热切。
“嗯。”云天知道老校长话里有话,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那一晚,云天居然早早就睡着了。梦里,他看见自己变成了一座桥,一群群的学生,正在从桥上走过,走向光明的另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