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我在京城西边的魏公村已经混迹了两个年头。就像之前自己在《水穷云起》里写到的那样,这里混合了乡土与时尚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让人时而慨然高亢,时而颓废沉迷。
大学二年级,正是又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阶段。经历了大一的新鲜和懵懂,而毕业还遥遥无期,人们除了必要的学习之外,都在努力为自己寻求着其他内容。往高冷了说,这是人类追求生活品质的本能。往三俗了说,只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活着。打牌、泡吧、家教、创业、War3、CS、恋爱、放空……每个人都有自己热衷的活动,而海淀这个年轻人聚居的地方,也给这些活动提供了适宜的空间和氛围。
印象中,2002年的夏天,借用四川话里一个很贴切的词,就是“巴适”,热而不燥,舒舒爽爽。韩日世界杯,就在这样的天气中如约而至了。
这届世界杯,创造了许多个纪录:
历史上首次,也是迄今唯一由两国合办的世界杯。据说,这是FIFA幕后博弈的结果,但两国起初都不是很满意。即使后来接受了这个现实,但在宣传语的表述中,究竟是“韩日”还是“日韩”的问题上,也争执了很久。对于中国球迷而言,一小时的时差,看球不用熬夜,着实是百年不遇的经历。但我自己其实是更喜欢后半夜看球的,这可能跟多年养成的习惯有关。毕竟平时的欧洲联赛,对远东地区的观众来说,通常是“越夜越美丽”。
中国队如诗史般地杀入了世界杯决赛圈,但“进一球、得一分、赢一场”的目标,无一实现。不过回头来看,中国队所在的小组,有后来的冠军巴西和季军土耳其,是何等的荣幸,也是何等的凶险。况且,肇俊哲还击中了巴西的门柱,那可是巴西的门柱啊!!!
世界杯后的红山口会议上,中国足协内部的权力斗争,彻底推翻了米卢“快乐足球”的理念。这对米卢个人并无大碍,此时的他早已云游到了世界其他地方,寻求着另一个工作机会。但这次会议,却在中国职业足球的发展历史上遗毒深远。无论阎世铎的“世纪豪赌”功过几分,但客观上为中国足球赢得了一次爆发点。如果我们永远是以派系倾轧的结果,来反推事情过程中的逻辑与合理性,这事儿往小了说叫不专业,往大了说叫有点儿脏。
韩国在希丁克和郑梦准的联手打造下,生猛地冲进了四强。但咱们有一说一,除了正常的主场之利外,韩国的这次异军突起,多少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因素在起着作用的。朴智星、李龙彪等人的表现确实可圈可点,后来也因此被希丁克带到了埃因霍恩,再后来辗转到英超,成就了各自的荣耀。同样是效力红魔曼联,朴智星和董方卓截然不同的经历,至今令人唏嘘。后来看到消息,朴智星和美女主播金敏智成婚,自己也成了曼联在韩国区的形象大使,算得上是事业、爱情双丰收了。
卫冕冠军法国,在拥有意甲、英超、法甲三大金靴,并有金球得主齐达内坐镇的情况下,意外地小组出局,令人唏嘘。话说回来,齐达内当时还真是“坐镇”,在抵达韩国后的一场热身赛中,大腿肌肉拉伤,前两场小组赛都未能上场,最后一场裹着绷带勉力出战,但已无力回天。世事就是这么无常,祸福往往难测。在此之前,他刚刚以一招惊艳的“天外飞仙”,为皇马拿下了第九座欧冠奖杯。法国方面为了礼遇,特别派出专机,把他接到了韩国。至今我都记得一个画面——抵达首尔机场后,齐达内一个人撬着二郎腿,独自坐在一堆行李上,呆萌地等待着行李托运员,身后的背景就是那架大专机。远处经过的人们,或跳脚观望、议论纷纷,或忙着拍照,那场景就象是《大话西游》里的一幕,“喂,老婆,快来看上帝!”
西班牙、葡萄牙和意大利都被韩国坑了。安贞焕打进淘汰意大利的进球后不久,就被他当时效力的意甲俱乐部解约了。作为中立者,看这件事更像是看孩子间的互相斗气。但我比较在意的是托蒂的红牌,他当时或许只是力尽倒地,也没有去向裁判表达什么,结果就被罚下了,这确实有些过于严苛。平时走路,保不齐还绊个跟头呢,何况踢了一整场球,又发力突破到禁区,站不稳也并不奇怪。禁区倒地,不见得就非在点球和假摔间二选一。西班牙和葡萄牙在这一届的存在感都不是太强,但输得挺冤。另外,韩国门将李云在确实给人“开挂”的感觉,几大传统豪强拿他都办法不多,也是事实。
星月军团土耳其让人眼前一亮。鲁斯图脸上的图腾彩妆,散发着远古的狂野气息。哈坎·苏克在锋线上锐不可挡,至今保持着世界杯决赛圈的最快进球纪录。光头哈桑十分的勤勉朴实,满场飞奔。眉目如画的伊尔汗,以脚后跟挑球过人,戏弄了罗伯特·卡洛斯,堪称经典。事后多年,J联赛的俱乐部还专门在他职业生涯末期,为他签了份合同,引得不少日本女球迷激动不已。
日本的表现中规中矩。中田英寿是个智商与情商双高的人,这届世界杯后就急流勇退,去做自己的生意了。他在商业方面的表现,一点儿也不逊色于足球场。后来,还被拍到与刘嘉玲私会,举止甚是亲昵。好在阿伟和嘉玲两口子相互间很是包容,对彼此的生活很少干涉,所以到也并无大碍。对了,那时候他们还没在不丹结婚呢。
英格兰很是不走运,尽管贝克汉姆火线伤愈,但淘汰赛面对如日中天的巴西,在先进一球的情况下被逆转了。当时我一哥们儿,还专门模仿贝克汉姆,整了个莫西干发型,结果回宿舍不到两小时,就自己跑水房洗掉了。按照现在的话说,就是“实在hold不住”。这届的英格兰,西曼最终成为了背锅的那个人,被小罗一个吊射戏耍。而贝克汉姆,已经由四年前的莽撞少年,变成了赛后安慰老队友的Captain。
北外的老师和食堂师傅们,总体来说是比较开明的。如果下午有比赛,特别是涉及到中国队时,一些选修课程的时间往往是可以商量的。当然,日后是要补回来的。而食堂师傅们,晚上也会把电视一直开到熄灯前,供大家看球。
……
决赛,在巴西与德国间上演。德国的晋级之路一路顺畅,但也隐患明显,后面的防守过于依赖卡恩,前面的进攻过于依赖巴拉克。与之相对,巴西则更加全面均衡,中后场的双卡与邓加都能攻善守,理查德斯与克莱伯森组成的屏障很是森严,前场的三R分工明确、犀利无比。另外,谐星德尼尔森的作用也不可忽视,一旦领先,他上场拿球四处乱晃,只要他不想着进攻,对手即便三、四个人上前围抢,也未必能轻易得手。
有时候,你不得不感叹造化弄人。赛季中风光无限的齐达内,在世界杯上黯然神伤,留在人们脑海中的,就只是那刺眼的绷带,和一次次颓然倒地的身影。而刚刚在意甲最后一轮痛失冠军后的罗纳尔多,却在泪水中重生,一路披荆斩棘、威风八面,并在决赛中独中两元,超越了多年来6球拿金靴的定律,一举打入8球,书写了新的传奇。至于当时那搞笑的阿福头,据他自己说,只是因为家里的熊孩子在电视前分不清他和卡洛斯,所以搞这么个花样,方便辨认。
伟大的对决,当然是由对阵双方共同缔造的。比赛结束时,罗纳尔多特意上前安慰了背靠门柱而坐的卡恩。现在回想起来,强如狮王卡恩,也只是作为主力门将,参加了这么一届世界杯。在距离冠军咫尺之遥的地方倒下,或许远比从一开就被淘汰,来的更加失落。但是,人因梦想而伟大,在这个勇敢者的游戏中,人们一往无前的态度,是永远不会改变的。就像电影《梅兰芳》中十三燕所说的那样,“输不丢人,怕才丢人。”
当卡福作为队长高举大力神杯时,这个一度曾被很多所谓专业人士认定不适合踢球的男人,脸上仍是一如既往的憨厚与朴实。天道酬勤,诚不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