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心上过,人间又小雪。降温了,雪终究没下。但冷风嗖嗖,黄叶在风中瑟瑟发抖,人被吹得神志清醒。我瑟缩着孱弱的身体,跟在爱人身后。从超市出来,他又一次严肃地批评我要把口罩带好。我调皮地做了个鬼脸,像个孩子一样故意逆反一下。
我动过手术之后他请了一个月的假照顾我,这些天我们形影不离,他走在前面,我弱弱地跟着,仿佛我们已经到了风烛残年,在夕阳西下的街头互相搀扶,相濡以沫。
这些天,我感受着自己的软弱无力,一离开他就脆弱得想哭。那天他上楼打理花草,我在床上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也没有爬起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虽然我知道他过一会就会下楼,但还是想哭。不知道从哪儿涌出来的悲伤。
我曾经有一颗多么倔强的心,可是在病痛面前一样软弱无力。我感受到生命的脆弱,感受到死亡的焦虑。我像个病入膏肓的人一样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绝望,无能为力。老公默默地做了一根稻草,时时让我抓着,他就这么守着,一刻也不离开。
小雪节气,冬天就要来了。儿子的女朋友发给我两张雪景的照片,“阿姨,沈阳下雪啦!”她在微信里发了个笑脸,她在雪地里写上了儿子的名字“夏一”。我不知道儿子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名字,大概是专属于她的吧。灯光暖暖地照着,儿子的名字在雪地里发光,就像他那可爱的脸对我微笑。
小姑娘在沈阳读研究生,和儿子正在异地恋。虽然相隔遥远,她用自己的的方式换来我片刻的快乐,给病中的我带来一丝安慰。很喜欢年轻人的朝气蓬勃,喜欢她们生龙活虎的样子,为了学业事业努力拼搏。年轻人就是可爱啊。
几个同事打来电话要来看望我,叽里呱啦地询问我家在几楼。不一会儿她们提着一大堆水果、牛奶之类的营养品上楼来了。一群女人涌进门来,还有一个温婉可人的小女孩,她身上散发着一股香味,粉妆玉琢的小脸像一颗粉嫩的水蜜桃。我认识,她是桃子的侄女安琪。桃子经常带着她,小嘴特别能说。
我早就买好了瓜子花生、橘子,用小碟子装好,摆在茶几上。又泡了一壶茶。小女孩拿了一颗花生在手里,捏来捏去,好奇地问我:“怎么打不开呀”?我没忍住笑,动过手术的肺又疼起来。我帮她捏开花生壳,几颗红花生米滚到我手心里,递给她吃。
喝了几口茶,问问我身体状况后,大家讨论着买漂亮的冬装。大衣啦,羽绒服啦,女人们永远钟爱时装,每一天都要打扮的美美的才高兴。一说起漂亮衣服,我们的共同语言就特别多。小武今天戴的灰色围巾搭配裙装特别有气质,桃子的枣红色大衣显出她高挑的身材。安琪吃完花生,此时偎依在姑妈的怀里,特别安静。
平时我们在办公室都这样随心所欲地聊天,家长理短,鸡零狗碎,都要拿出来说说。有时抱怨家人的坏脾气,孩子不听话。一天到晚忙忙碌碌,却也充实快乐。心事有人倾听,找到同类的归属感,让你温暖。聊着聊着,接孩子放学的,老公来电话的,呼啦啦又下楼去了,她们留下一串“要好好保重身体之类”温暖的话语在楼梯间回荡。
关上门,似乎有一朵洁白的莲花在我心头幽幽绽放,馨香在我身体里蔓延,驱散层层积云……我低头看看茶几上那几颗多肉,前几天好友送的,头顶上居然长出一根嫩芽儿,像好友伸出手打招呼眯眯笑的样子,真可爱。
妈妈这两天电话特别多,说话时鼻音很重,她说这几天夜里想到我的病睡眠不好,感冒了。她说她找到一位发小,在合肥开了一家中医院,她想带我去看病。想到我十几岁有一次生病,妈妈也是愁的夜不能寐。在我的记忆里,天空飘着小雪花,妈妈带着一张愁苦的灰白的脸望着窗外,头上的白发也像雪那样白。母女连心,妈妈的哀愁似乎总是格外沉重。遇到伤心的事,我总不敢扑倒她怀里放声痛哭,只怕她是一叶衰老的扁舟,再也载不动那么多的忧愁。
冬天刚刚开始,我的体力渐渐恢复了。沈阳飘起了小雪,并不寒冷,反而有点浪漫。想起生命里那些曾经灰暗的日子,伴我不眠的常常是那些雪,有些雪花一直飘落在我的心底,飘落在生命中最圣洁的某个地方。我幻想着北方的雪融化了的地方,在灿烂的阳光底下,云雀欢快地歌唱着,溪流潺潺地,从一个山谷奔向另一个山谷。我的家乡并没有雪,我又要下楼开始我每天的散步了,我穿上白色的羽绒服,找出去年买的红围巾系上,我就是爱臭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