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老屋

2005年仲夏

九七年夏,家里盖了一座新房,可我一直怀念着老屋。

那里有我们儿时的乐园,那里是我们生命的开始,是我们的出发地。那是一座典型的江南木屋,坐北朝南,偏西,南高北低,分岭倒水的瓦片屋顶就像展翅的燕子。听大伯讲,那屋脊上瓦片的造型有讲究,如今懂的没几个了。老屋有两间通房,中间是客厅和后厅。通房用木板隔成两层,既可用来堆积稻草,又起到冬暖夏凉的作用。父亲用砖墙将右通房隔成两间,前面用来居住,后面用来贮存。灶台设在左通房后部,粮仓设在后厅,木板撤了,两间相通。临着厨房用土坯搭了个柴火间,放稻草和农具。柴火间后面是粪坑。老屋用红砂石打地基,做成圆墩,立柱架梁,木板搭墙。外墙用青砖垒起来,上面用竹片编织成骨,和上泥巴,涂石灰粉。许多年后在屋外东南角打了个压水井,还保留到现在。小时候压水,要经过客厅到厨房。先是哥俩抬,哥哥多弟弟少,后面对半,再后来弟弟也能一个人拎了。

老屋,是祖上传下来的,爷爷时盖新房后用来养牛。后来叔叔伯伯们分家,父亲便在这儿安定了下来。最初地面是泥巴地,经常是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满处坑坑洼洼。由于宅子很旧了,门板与门槛也残缺变形,风雨交加的时候,装来草灰倒在门槛下面,免得积水烂了门槛。每到下冰雹的时候,是最喜欢的,我们哥几个围着厅堂的方桌,等着冰雹顺着瓦逢滴滴答答的落在上面,抢着吃,挑着个大的还要炫耀一番。后来有了点积蓄,翻新了屋顶,客厅浇了水泥地面,倒更像个家来。

老屋有个缺陷无法填补,那就是处于盆地,比四周矮。梅雨时节,经常是一觉醒来,双脚落地,冰凉冰凉的。榨进来的水把卧室变成了池塘,小鱼儿都可以游来游去,水多时有尺把深。母亲常提醒我们晚上要盖好被子,睡觉不要乱动,否则被子就泡汤了。我和弟弟常做这样的“好事”。听着母亲唠叨,坐在床上乐开了花。然后全家总动员,铁锹、洋锹、撮箕,凡是能铲水的都列入了铲水的队伍,碗儿、盘子、脸盆、水桶,凡是能盛水的都参加了运水的行列。组成运水梯队一桶一桶地将水运走,踏出水花,那是我们兄弟最快乐的时候。还有父亲,那时他可有了说不尽的话题。只是母亲对此十分厌恶,她后来提出了一个根治的办法——盖新房,而且地基要特别加高。

过去能寻找到的是屋后的菜园和右侧的猪圈。儿时,园子里长了很多的梧树,周围都是繁密的棘树和竹子,每到夏天小伙伴们成群的爬上梧树,嬉闹,摘红果子、抓知了、找天牛、金龟子。那就是小时最好的零食和玩具。那时的小池子很大,水深很清,父亲种了茭白和莲藕,养了鱼,不似现在成了鸭子的游泳池。园子里爬满了野葡萄藤和刺犁头,引来了许多小朋友采摘,抓一把扔嘴里,酸酸的。清风荡漾的菜园,每一处都是我们的脚印。如今,荒废了。

在猪圈里,我写了平生第一篇文章——《悄悄话》。那段时间,没有养猪,清扫很干净,一条长凳,一把椅子,一抹斜阳,照亮了学习的天地,一群伙伴,一起长大。

九七年,发生了一件大事,家里盖新房子了。在那个年代,村里就那么几家,村外的同学谈起来,我都觉得是一件很骄傲的事。记得拆老房子的时候,在后院挖出一块墓碑,叔叔伯伯们说是吉兆。在东面厨房墙里发现一窝老鼠崽,红通通的,甚是可爱。老屋的一景一物,四处的摆设,不论时间流转,想起来还是旧时模样。记得小时候,翻上翻下从未摔着,偷吃胡椒粉呛了一鼻子,最喜欢父亲把我们举得老高老高。记得小时候,大伯家的苦楝树,亭亭的荷塘,落地的桃红,满园的南瓜,挺拔的梧树,环抱的水沟,各式的木剑,弟弟的蚕宝宝,门梁上的秋千,屋下的燕子窝,门前的月光屎,皑皑的白雪,……。那些飞扬的年纪,不羁的追逐,在蓝天白云下自由的飞翔。

小时,弟弟妹妹爱邀我做勼勼饭,铲一坨黄泥巴,拿些瓦片、树枝,起个锅,用野草做菜,假装做饭,还假装吃的津津有味,然后互相夸赞一番。有时候比赛嘚冇洞,搓一坨泥,揉成团,中间捏成坑,唾上一口痰,念句咒语“有洞冇洞,嘚个大洞”,用力一盖,因为洞内空气被挤压炸出一个大洞,朝对方要泥巴来补洞,很有成就感。弟弟最爱做千奇百怪的机器人,放在后院的墙角排成排,等我放学回来一一介绍那些英雄的故事。

小时的老屋,有很多欢声笑语,我不必如现在般自作幽默,不必找可笑的话题来笑笑。小时,生活不由谁主宰,很充实,很快乐。九七年,老屋被拆了,曾经的一切越走越远。那年夏,我们爷仨在猪圈边用碎碗片在新浇的水泥地上印出新房子落成的时间,一九九七年七月十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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