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要结婚了!
晚餐至一半,探险队的Franny小姐(加拿大人,一位喜欢打麻将的生物学专家,擅长激流划艇,负责协调我们的婚礼事宜)来征求意见,问典礼放在明天好不好。我顿时心理压力暴增,大概露在了脸上,她拍拍我的肩,笑着让我放松点。明天,也没什么不行。那就这么定了吧?我望向HCC小姐,她稍迟疑一下,也点点头。
只是仍然不确定是早上抑或下午。南极习惯,什么事都要看老天爷心情,提前计划再周密也没用。
我的确有点紧张,比清早“极地蹦极”前光脚站在临水舷梯上,准备往下跳那一刻时更甚。所谓“极地蹦极”,就是腰间系好安全绳,双足一蹬,从船上跃入浮着冰山的南极海水中。乘客里面年长者不少,竟有好几位耄耋老者亦主动参加,而且还兴奋得很。想起中国的老人们大多力贫身弱,日常活动无非广场舞太极拳之类,遇上这种事铁定大摇其头。眼前老太太跳完水,开心得要命,过着浴袍跟人击掌庆祝,真不知这巨大差异是偏保守的心理因素在自我限制,还是自小营养供给和健身习惯不同造成的生理性原因。
我当不甘示弱,嗷嗷叫着跳了。下海瞬间,全身麻木。我在胸前装了防水摄影机,记录了全过程。开始不过轻轻一纵,入水点顶多离船一米,但四肢划动却不见前进,这一米的距离花了将近五秒,到最后心底里竟有了一丝溺水的恐惧(虽然有安全绳,看情况不对会拉你回去)。我不算游泳健将,但中学暑假里也有过每天蛙泳两公里的锻炼,理应不至于如此。后来跟同伴聊起,都回忆有同样体会,兴许是猝然低温导致的肌肉不协调。这五秒,注意力高度集中,眼里只有那白色的舷梯,算是近段日子来最“心无杂念”的时刻。HCC小姐也很勇敢,刚出水时看着我冷得说不出话,但回过神来则娇呼痛快,还想再来一次。
午后,经利玛尔水道抵达天堂湾,从隶属阿根廷的布朗科考站登陆(这是首次踏上南极大陆,之前都是离岸小岛)。天堂湾名符其实,水平如镜,映照四周巍巍皑皑的雪峰倒影,似乎随手拍张照都够做成明信片。我们爬雪坡,攀到一座小山顶上凝神远眺,也有“山登绝顶我为峰”的感觉。积雪颇厚,下山不易,但同行的DQY小姐发现个好玩办法,坐倒在前人踩出的小道里,搭滑梯般往下滑行,把一件费事的力气活变成了开心的节目。众人纷纷效仿,笑声响亮,很尽兴。
晚上则是明日仪式的最后准备时间。再试一次衣服和配饰、整理要带着离船的物品清单、在脑子里过一遍流程,既期待又不安。跟HCC小姐坦诚,她亦心有戚戚焉。我问,跟我在一起,有没有让你的生命精彩一些?她答绝对有,也问我,我亦觉得她扩张了我人生的边界,使我能做一些单独做不成的事。
不安的感觉消减大半。午夜下起雨,但愿不要影响我们明日的婚礼。
(文集题图均为本人拍摄。连载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