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行》

                         


      我们身上的中庸性,妨碍了我们对于自由,对于生命的极端享受。在教育背景驯化下,我们生命意志的软弱已经注定了,我们只能在对“在路上”的憧憬中度过青春时光。

                                                        ——题记



  我和许知行是穿着一条裤子长大的,这么多年了,他也只有我这一个朋友。不是他人不好,用旁人的话说,是他太“愤青”了。

  许知行听了这话,也没生气。过了一会,他突然瞪大眼睛,捏着拳头指向前方,大叫:“在这个时代,清醒的人太少啦!”

  在我印象中,他一直是这样。

  上初中时,老师讲到某段历史,他不知是被什么煽动了,拍案而起,和老师一直争论到下课,老师气得大叫:“就算不属实你又能怎样?书上怎么写的就怎么来!”

  他喜欢追着别人问问题,发问的方式也很特别,让人不适应。比如问对一件事情的看法,回答的人可能自己都没注意到,他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词,就开始追问,你为什么会用这个词,有什么意义吗? 他总是想从询问中得到什么。

  后来高中,他对应试教育的容忍达到了极限,那天晚上,他告诉我,他准备去西藏,明天就走。我和他逃了最后一节晚自习,买了两罐啤酒,操场上,我坐着,他躺着。

  “你是不是对这个时代太有偏见了?”我很早就想问了。

  “那不然怎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像大多数人一样?”

  他泯了一口酒。

  “你知道吗,每天目睹着这个环境,我在害怕有那么一天,我也对这个社会妥协。我只能通过愤怒提醒自己:我要保持清醒。”

  “也许妥协并不是件坏事呢?有的人顺从这个社会,同样活得很开心。”

  “顺从社会真的会开心吗?他们只是看起来乐在其中,往往内在悲凉。”

  “那你呢?看似在对抗时代,其实是个乐观享乐主义者?”

  他笑着摸脑袋,略带戏谑地说:“搞不好还真是那么回事。”

  “其实我也有点弄不清楚了。”他收住笑容,盯着星空,“我最近在做一个梦。天空很大很蓝,却非常远,远到你觉得你不是在地面,而是在洞底。我周围有很多人,都是灰色的,背对着我。”

  “我拍了拍左边的人,这是哪?你们为什么没有颜色?他缓缓地转过来,我却看到,他没有嘴巴。我吓傻了,拼命想跑,可往脚底一看,我竟然站在悬崖上。”

  许知行的表情非常痛苦,像是在挣扎。

  “我顺着藤蔓往上爬,对下面的人大喊:‘你们为什么不爬?没看到地面在坍塌吗!’可他们的眼里只有麻木,我又害怕又愤怒,才发现,他们甚至连耳朵都没有。”

  “你最后爬上去了吗?”我忍不住问。

  “梦到这里就结束了,总是这样。”

  我还想问点什么,又不知从何问起。

  “你知道吗,我觉得我被困在这里了,我有些时候竟然会冒出‘那就这样吧’‘还能有什么办法’的想法,每次我一想到这些就生气。真的,我是时候出去走走了。”

  “为什么是西藏?”

  “是哪里都无所谓,我只想做个游荡者,观察行人的表情、脚步、皱纹,好奇他们的故事和答案。”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这一切都是虚无的,因为很多事情本就没有答案。”我转头看向他,不知道这对他意味着什么。

  许知行也看向我,夜空下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听到他坚定的声音:“人生本来就是没有答案的,寻找答案这件事本身就说在愉悦自我。但是我现在依旧困惑,这就是为什么要继续寻找的理由。”

  许知行走后,我们互相断断续续寄了几封信,之后再无音信。很多年后,我大学毕业,身边的人都在着急找工作,再几年,又在着急买房买车,着急相亲。似乎人生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不断赶上这个时代的标配,否则不配拥有生活。

  我看着夜晚的都市,灯红酒绿,车水马龙,夜空安静,人心嘈杂。我总是会想起那个倔强的少年,想起和他分别的夜晚。

  那天我们俩喝了好多,断断续续聊到放学,最后在交叉路口时,我问他:“以后我上哪去找你?”

  他很认真地想了想,眼睛里在放光。

  “如果这里是洞底,我就爬到洞口。如果是地面,我就爬到宇宙。我会一直在路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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