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儿躺在柬埔寨的病床上,睁开眼,齐勒夫人在旁边看到她醒来,不耐烦的说:“我不是来救你的,你快点给我滚起来。你把司徒弄进去,现在又要救他。你最好不要糊弄我,快说,怎么救。”
听到这个嫌弃的语气,可儿竟觉得开心。她左手用力撑起,靠在床上,说:“天眼系统。”
齐勒夫人不明就里,问道:“什么意思。”
可儿咽了口口水,虚弱的说:“天眼系统,进入数据库,删除司徒的踪迹。”
齐勒夫人看着可儿,睁大双眼,讽刺的说:“我看你脑子有病,你自己录的音,证据是录音笔里的录音。司徒自己承认的洗钱,贩毒,军火,中国警方早就根据你写的材料在搜集他的犯罪证据,他们只会找到更多的线索,定司徒更多的罪,怎么删。”
可儿看着齐勒夫人,说:“人是我杀的,司徒没有囚禁我,至于乌拉卡的军火,他只是被我利用了。”
齐勒夫人的眉头皱起,想了一会儿,说:“你的意思是,你替司徒抗下这些罪。”
可儿莞尔一笑,点点头。齐勒夫人看着可儿,仿佛看到了另一种爱情的模样。可儿看着自己身上的病服,想到了那天在这里见到穿着病服的司徒,沉默良久,可儿说:“司徒,有病。”
齐勒夫人看着可儿,眼睛睁大,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可儿在柬埔寨的科技工厂里,和齐勒,齐勒夫人还有另外十几个像是科学家模样的研究人员一起调用,修改和编辑与司徒相关的视频和语音。可儿要把所有的犯罪证据和犯罪事实分开来,她可以抗下的,她都会抗下,不应该她抗下的,她也抗下,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觉得这样的话,她内心的痛苦就不会把她吞噬,她的呼吸也不再是冰渣割裂般的疼。
当调出司徒与7号仓库相关的视频时,数量很少。可儿看着为数不多的几个视频片段,问齐勒夫人:“司徒,不喜欢7号仓库,对吗。”
齐勒夫人看了眼可儿,再看看屏幕上的数据,说:“7号仓库是司徒的想法,但是我在运作。”
可儿没有说话,齐勒夫人吸了口气,继续说:“他爱干净,他觉得仓库脏。”
听到这个答案,可儿的心咯噔了一下,一个制造罪恶的人,却厌恶罪恶的颜色,真的很讽刺。
“为什么女人要三十岁以下。” 可儿一直想知道,既然司徒不喜欢酒肉池林,为什么要规定女人必须三十岁以下。
齐勒夫人没有说话。坐在电脑屏幕前正在操作数据的齐勒,不缓不慢的开口道:“因为系统分析显示,三十岁以上的女性,已经形成了固有的价值观和思维定式,很难被改造。”
这个答案,的确让可儿吃惊。司徒一直以来都只相信数据和系统给他的报告和指令,哪怕是一个罪恶的殿堂,需要有谁参与,他也要问一问数据。他真的不信任何人,可儿沉默良久,缓缓开口说:“司徒,有信任的人吗。”
听到这个问题,齐勒和齐勒夫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无奈的笑了一下。齐勒夫人说:“他最信任的,是那个7。” 说完,抬手指向玻璃房外的一台机器,它的显示屏上还在运行一行行代码。可儿想起来,偶尔看到司徒拿出的黑色电话,快速按下的快捷通话键7。
可儿的睫毛微微颤抖,原来司徒的紧急联系人,是一台机器。不知为何,她的眼眶红了,她的舌头舔了舔嘴唇,然后咬紧下唇,眼泪不自觉滴落下来。她很同情司徒,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这是道德层面的怜悯还是心理层面的叹息,可儿分不清,她只觉得她司徒感受不到温度,感受不到美好,感受不到爱。他只感受得到罪恶,人性的扭曲和道德的沦丧,并笃定这才是人。他明明不是这样的,他的三次极度试验已经停止,他不需要再和她有瓜葛。在乌拉卡,他让她把手枪带上,他为她挡了那一刀,他拉她逃离爆炸将她护在身下,这一切都证明了司徒是在乎她的,他是有感情的。可儿在病床上的时候,已经想通了,三次计划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她只想要救司徒,救赎他的灵魂。
可儿哽咽了一会儿,调整了情绪,说:“把我哥放了。”
齐勒夫人转头盯着泪目的可儿,没有说话。可儿转头迎上齐勒夫人的眼光:“一命换一命,你把我哥囚禁在这里,我的命换他,我进监狱,一样的囚禁。”
齐勒夫人看着可儿哭红的双眼,嘴角露出轻蔑的笑:“我以为你是为了司徒,原来是为了你哥。”
可儿没有说话。良晌,齐勒开口道:“我们需要司徒,答应她。”
我们需要司徒,冷冷的一句话,在齐勒和齐勒夫人眼里,司徒是他们的朋友,伙伴,同事还是陌生人。
两周后,可儿拿着一个文件夹,里面装满了证据。她走到工厂后面的花园,看到哥哥坐在椅子上,看着地上的草,一动不动。可儿走到旁边,轻轻坐下,说:“哥,我们可以走了。”
大哥的睫毛动了一下,他转头看着可儿。可儿迎着朝阳,说:“我们自由了。” 大哥抬手摸了摸可儿的脸,眼眶红润。
可儿和大哥回到上平市,在司徒的公寓里,大哥警惕的看看四周,可儿拉大哥坐下,看着大哥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哥,我接下来说的话,你认真听,不要反驳。”
可儿看着大哥惊恐的表情,她给了大哥一个拥抱,然后松开。良晌,可儿拿出文件夹,向大哥一一说明里面的东西和内容。可儿说了很久很久,大哥听了很多很多,她像是在诉说一个自己看到的有趣故事,表情严肃,声音镇定。
墙上的钟,时针转了半圈。窗外破晓的光迎着客厅的白炽灯光,照向大哥通红的双眼和嘴唇颤抖的脸庞。可儿起身离开,她站在玄关处,回头看着哥哥。哥哥满脸忧伤,透露出痛苦与无奈,他双眼噙着泪水,望着可儿。可儿深呼吸,然后呼出,对着大哥莞尔一笑,接着开门离开。
大哥呆坐在空空的公寓,坐了很久,他拿出手机,给妈妈打了电话,报了自己的平安也说了可儿的决定,电话那头传来痛苦的哭泣声。大哥捂着头,望着地面,小声抽泣。
在上平市看守所门外,大哥拿着可儿给的文件夹还有一张律师证,走进看守所看司徒。警官看了看大哥,然后将律师证进行身份核对,过了一会儿,警官把大哥带到一个房间。片刻之后,房间对面的门被打开,大哥看到了司徒,他戴着手铐,脸上有了胡渣,看起来有些憔悴,但目光依旧凌厉,表情冷漠。司徒看着大哥,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接着松开,没有说话。
望着司徒,大哥的情绪有些激动,眼里露出憎恶和愤怒。司徒看着大哥,表情淡定,没有涟漪。
大哥想到可儿给他的任务,他不想辜负可儿,深呼吸,调整了情绪,开口道:“为什么是可儿?”
空气沉默了很久,“好奇。” 冷漠和低沉的声音敲响静寂。
大哥看着司徒的傲慢,想着可儿的叮嘱,努力压制愤怒,沉默良久,说:“我妈小时候跟我们常说,好奇所以尝试,并不代表人坏。”
看着大哥耐心劝解的模样,司徒觉得好笑。他从鼻腔轻蔑的哼出声音,反讽道:“什么样的人才坏。人渣还是乞丐。”
大哥不明白司徒要说什么,他疑惑地看着司徒。
“若不这样,就会像他那样。这样的威胁很奏效。” 司徒看着大哥,表情轻蔑。
往事浮现在眼前,他想起了小时候的场景。半晌,大哥叹了口气,柔声道:“小时候,我在路上看到一个男孩,他因为好奇所以恶作剧绊倒了一个男生。”
司徒看着大哥说话的表情,睫毛轻微抖动了一下。大哥没有注意到司徒表情的微弱变化,继续叙述:“我妈说,他并不坏,他只是好奇而已。”
司徒抿了抿嘴唇,眉头微微皱起。
“有一个乞丐走了过来,我妈跟我说,若不好好学习,” 大哥怜悯的看了一眼司徒,“就会帮不到他。”
司徒的睫毛剧烈的抖动了一下,他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这句话,让司徒重新回到了7岁的夏天,在绊倒那个男孩的傍晚,在冰海湖旁,一个女人恶毒的语言和大哥现在的话语,出现了对比和重叠,“你要好好学习,不然就会变成社会渣滓”,“你要好好学习,不然你就帮不了他”,这两句话在司徒的耳边产生了碰撞,司徒的内心有了涟漪。
“换一个角度看问题,就不是威胁了。” 大哥的语气冷静。他望着司徒,司徒的呼吸有些深刻,他没有像刚才一样用轻蔑的语气反讽他。大哥觉得他好像听进去了,看着司徒现在的模样,他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抬头说:“我在想,那个男孩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像你一样,这么偏执和极端,带着恶意仇恨这个世界。”
司徒吞咽了一下,鼻子忽然有些酸楚,他抬起戴着手铐的右手,快速捏了捏自己的鼻子。大哥看着司徒的反应和表情,有些惊愕,司徒这样一个穷凶极恶的魔鬼会对他的故事动容。大哥的眉头微微皱起,顿了顿,试探性的继续说:“那个男孩,和我一般大。”
司徒的睫毛在颤抖,他咬了咬下嘴唇。这次大哥注意到了司徒表情的微弱变化,他的手指有些颤抖,声音有些艰难:”他,他那天背着书包。”
司徒不愿意相信世上有这样的巧合,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命运设定。他皱紧了眉头,眼眶微红,眨眼的速度快了些。
大哥咽了口口水,停顿了片刻,艰难的开口道:“被绊倒的那个男孩,穿着校服。”
司徒嘴唇微微张开,慢慢握紧了双手,身体有些微微颤抖,双目红润。看着司徒握紧的拳头和他湿润的眼眶还有颤抖的肩膀,大哥似乎已经猜到了。大哥望着司徒的拳头,抿了抿嘴唇说:“他,最后握紧了拳头。”, 呜咽了一下继续说:“转身离开了冰海湖。”
听到冰海湖,司徒的眼里噙满了泪。看着司徒的泪水,大哥的眼眶湿润了,是他,当年马路对面的那个男孩,就是坐在对面,穷凶极恶,害了妹妹的司徒。大哥低着头红着眼,看着桌子,半晌,哽咽着说了最后一句:“我不知道你是否看到,那天在冰海湖,马路对面,我妈牵着我抱着可儿,看到了你。”
司徒闭上眼,泪水滑落,呼吸里透着痛楚。望着司徒,大哥沉默良久,然后笑了一声,接着狂笑,慢慢的,笑声被哭声淹没,大哥用手捂着脸,大声的哭了出来。
看着大哥因为哭泣而颤抖的肩膀,司徒深呼吸,然后缓缓呼出,他用手摸了摸鼻子,忍住眼泪。须臾,开口道:“可儿,在哪。”
大哥停止了哭泣,他抬起头,抹了一把鼻涕和眼泪,稳定了情绪,哽咽的说:“在监狱。”
司徒睁大了双眼,他的表情震惊,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大哥,嘴巴微张,想要说些什么,但没有开口。
大哥拿出一摞文件,叹了口气,顿了顿,说:“这是可儿整理的,准确来说,是她剪辑的证据。”
大哥抬头看了一眼司徒,他的表情震惊,眸子里透出复杂的情绪。大哥继续说:“可儿让我跟你说,你只是病了,患有马基雅维利人格并且是精神病态患者。这是你生病的证据。” 大哥拿出一摞图片还有录音文件。
司徒皱起眉头,看着桌子上的照片,都是自己愤怒,操控,狂躁,气愤和暴力的照片。照片里的他,没有感知他人情感的能力,面对悲剧面无表情,甚至面带微笑。照片证据里可儿同事在屏幕里的挣扎,他面无表情。他对痛苦冲击没有知觉,照片证据里牛奶烫伤了他,他没有反应。还有许多其他的照片散放在桌上,这些证据,足以证明他患有马基雅维利人格和精神病。
大哥叹了口气,继续说:“可儿让我做你的人证,证明你病了。” 大哥盯着司徒,眼里充满愤怒,但转瞬即逝,继续说:“可儿认了杀人和囚禁,她说她杀了吴馆长还教唆齐勒夫人杀了她的同事。”
听到齐勒的名字,司徒的表情诧异,可儿去找了齐勒,他们帮她剪辑了证据,齐勒答应了可儿让她顶罪,齐勒还需要他,他们的计划他们的帝国建立还需要他。司徒的大脑里有两个人在强烈厮打,一个叫善一个叫恶,一个叫爱一个叫恨,他们打得头破血流,打得遍体鳞伤,不知胜负。
大哥继续从文件夹里拿出其他的证据,缓声说:“可儿说你没有囚禁过她,你们只是,在玩一个游戏。”
司徒听到游戏二字,他的表情复杂。大哥继续说:“乌拉卡的基地,可儿说是她和王嘉策划的,与你无关,你只是去那里救她。有视频证据,你的确是救了可儿,王嘉准备杀她,你替她挡了一刀。”
司徒咬紧了牙齿,他的眼睛在快速眨动,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这一切。就让他单纯的在牢里憎恨可儿一辈子,不好么。为什么可儿要为他抗下这些罪,还要证明他病了,她想要干什么。如果可儿不想他出事,为什么要再次算计他把他送入监狱。她赢了,她用她的办法成功的收了他,不就好了么。她将他绳之于法了,她不开心吗。为什么可儿要去做这些。司徒咬着下唇,表情痛苦,眼里透出忧伤和不解。
大哥看着司徒的表情,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头,哽咽的说:“我和笑笑的感情,在你眼里是荒谬的,你会嘲讽我。我不知道我对笑笑,对一个机器人的感情算不算真的爱情,但至少幸福的感觉,是真实的。”
司徒的眼睛眨了一下,他看着大哥。大哥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继续说:“可儿做了这么多,只是希望你能少判点刑,让你看到希望,看到活下去的希望。”
司徒的双唇微微颤抖,他看着桌上这些可儿为他准备的证据,她送他入狱,她和他一起身陷囹圄,他有罪,她为他开罪。她到底是善还是恶,是人还是魔。
“司徒”,大哥将证据收起,放回文件夹,呜咽的说:“你推可儿坠落地狱,她却扶你向阳而生。我想,她是爱你的。” 言尽,转身离开。
司徒望着大哥离开的背影,看着关上的门,盯着门旁的白色墙壁,他的眼泪大颗大颗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