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行走在阳光下,我看到路边梧桐花开,散发着香甜的味道。泛着新绿的树木,亭亭玉立在路边,洋溢着春的气息。小院门口,新搬来一家甜沫店,是对年轻的夫妻在经营,热情的招呼着每一个就餐的人。
我感觉生活这一切都很鲜活,以前从来没有留意到,这个世界是立体的、彩色的。我的眼睛湿润、喉头哽咽,今天是挚友离世的第七天了,今天是谷雨,她再也不能感知到了。
她的死,映照着我的生。以前带欧文亚龙的《直视骄阳》读书会,探讨死亡,那只是探讨罢了:读了很多关于死亡的诗、故事、小说,那只是读罢了;看到明星因为抑郁自杀了,只是唏嘘罢了;我有时感觉生活多坎坷磨难,说不想活了,酗酒也好,自残也好,只是震动心灵,吓醒自己,让自己好好生活罢了。
可挚友的离去,让我切切实实的,体验到了,死亡,经验到失去,那感觉,痛彻入骨。死亡,就是不在一个天空下,不会享受同一片阳光。
她最爱花花草草的,自拍的照片都是人面桃花相映红。她会一个人漫步在大明湖畔,传给我美丽的小菏初露尖尖角。
可是,死亡,让这一切跟她再无关系。路过我们一起蹲过的摊儿,上星期还在吃莴苣丝儿,这周就没有她了。
感觉里好像,打个电话她还会来。事实上,我删除了她所有的照片,电话薄、微信、群,俱都删除。边删边哭边痛恨她:"我讨厌你,你用这种自缢的方式离开我!我恨你,你用这种方式吓唬我!你不知道我胆小吗?你知道不知道,我都不敢关灯睡觉?我恨你,你怎么那么狠心,让我以失去你的方式,体验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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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这种方式让我体验,她的感受。她母亲是元月七号离世的,当时我陪她一起送阿姨走,她靠在我肩膀上痛断肝肠。
在这三个月里,我经常陪伴她,有时一呆一天,劝慰她,让她不要再想了。阿姨既然走了,自己要好好活着,鼓励她坚强。我帮她出主意,跟她一起聊学些什么,可以填补阿姨离世带给她的空洞。
她说什么也干不下去,我会责怪她,在我看来,只有忙碌起来,注意力转移了,过个一年半载,就会渐渐好起来。她经常对我描述寒冷,空洞,无助,我就静静的看着她,没有语言,貌似我懂,现在看看,其实,我不懂。
我曾经写过两篇文章,描述抑郁症,分别是歌手乔任梁因抑郁离世与我自己抑郁的经历,回复者多。以为自己很了解抑郁症。但是那是挚友也陷入了抑郁中,我却没有觉察。
抑郁症患者,沉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比黑暗苍凉,身边人很难觉察。
除非抑郁症患者本身打开那道心扉呼救,不然只能靠个人的自组织功能来恢复,通俗的话就是,抑郁症患者在自己的世界里,在那冰冷封闭荒无人烟的不毛之地自生自灭。
4月8日,我们一起逛花卉市场,各自买了鲜花,她选了一只水晶瓶插花。她看花的时候说,这些花儿怎么都不香。
现在看来,我们虽然走在一起,看着同样的东西,但是她眼睛里的世界,是冷的,灰色的,无情的。因为母亲的离世,把她世界里的温度与色彩,都带走了。
丧失母亲的哀伤,让她丧失了很多现实功能,没有了工作能力,没有了与人群打交道的能力,没有了食欲,没有了欢笑的能力,甚至,没有了求助的能力。
抑郁与哀伤的区别是什么呢?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都会遇到亲朋好友的离世,经历成长的坎坷,哀伤是必然的,由哀伤转化为抑郁,也是可能的,哀伤与抑郁的共同点又是什么呢?
哀伤与抑郁的共同点就是,现实中以丧失爱的客体为基础,那份爱的投注没了去处。
她说:"老天对我太狠了,为什么让母亲离开了我?我心病了。"
挚友此时进入了哀伤处理的第一阶段与第二阶段之间,就是否认母亲的离世,转化为愤怒。
她没有接受专业的心理干预,没能进入第三阶段:释放宣泄悲伤;更没能进入第四阶段:接受现实,恢复社会功能,重新建立客体关系。
我说,要去看心理医生。她不去,我便也无语。那时,我并没有深入到她的世界里,因为,那个地方,不是我曾去过。
现在,她用自缢的方式离开了我,我,落到了她曾经呆过的世界的边缘,孤单无助。
接到这个消息后的崩溃痛哭,没有了理智,感觉有无形的手,把我也拖向死亡。挚友的死亡,引发了我的死亡恐惧与焦虑。
我觉得眼前发黑,坐在地上哭的很绝望,我以为是朋友骗我,我不相信。
督导师见证了这个过程,他发给我一条信息:"在你人生的旅途上,我是你的旅伴之一,你对我很重要!我们还有很多事要一起做,我的未来需要你陪伴!"
这条信息,像个坚实的锚,将我铆定在现实界,让我觉得不孤单、有价值、未来有人相陪伴,我要留下来。
我在第一时间,接受心理专业的心理督导,来处理哀伤与失去,让我缩短了心伤的过程。而成长团体中的每个成员,都给我相应的回应与陪伴,让我感觉温暖。
我与挚友是高中同学,我们共同的同学,也都很震惊与惋惜。知道我们关系好,怕我过度伤心,纷纷表示爱与关注,大家一起承载失去她的悲伤。
死亡伸出冰冷的手拖我,现实中的老师朋友在现实界中锚定我,生的能量大过死的能量,所以,我没有进入抑郁期。
我体会到,为什么要有专业的哀伤处理了。亲朋好友的安慰,节哀顺变,都停留在表面,夜深人静的时候,死亡的恶魔就出来啃噬孤独的心。
而现实中,她没有工作没有孩子没有了母亲,没有什么,可以锚定她。
3
我现在理解她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感觉似乎她在,我感觉她的声音,我感觉害怕,我感觉,失去了她,我很孤单。我与她交往密集,一起吃饭,一起买漂亮衣服,一起喝酒唱歌,一起做心理沙龙。
失去了她,我变成了一个人。
她之于我,只是朋友;而母亲之于她,是全部了。她的心,体验到比我体验到强烈千千万早倍恐惧苍凉空寂。况且,她的社会支持系统薄弱,不肯求助于专业的心理咨询。
她哥哥处于悲痛中无法自拔。说,她嫂子都给她联系了心理专家,她不去。对于她哥哥,不但要承担母亲的离世,还要承担唯一的妹妹以这种极端的方式离开的痛苦。
我去她的墓地看她的时候,从悲痛转化成了愤怒:你太过分了,太自私了,你怎么能让我们如此心疼难过!你怎么舍得用这么难看的方式离开我们?!
以精神分析理论来说,失去了她,我失去了一个镜映我的客体,我的情感我的力比多投注出去,进入了空无,产生一系列感受,随后无处可去的力比多转回自身,依照与失去客体的关系不同,强弱不同。爱越深,返回来的伤害也深。
至此,理解了,挚友为什么选择自杀了。她对母亲的爱,转移到自身,以杀死自己的方式,转移平衡了力比多的反噬。
摘录一段佛罗伊德的哀伤与抑郁的理论,让读者自己对照: 【真正的康复是自我战胜客体丧失带来的痛苦。
抑郁是将原本需要战胜的对象从新投注到自身。
躁狂也许可以让人脱离让他痛苦的客体——这个结论暂时还没有获得足够的证据】
首先:正常的哀伤可以承受客体的丧失并能收回自我投注的全部能量。为什么这个过程之后,欢呼过程并不是根据经济条件以隐含的方式进行的呢?我认为对于这个异议不可能简单的来回答。值得我们注意的是,哀伤是用一种什么样的经济手段来完成这个过程的呢;也许可以猜测一下。
在对失去的客体的每一个回忆和期待之中,现实带来评判,这个客体已经不存在了,此时的自我是否能接受这个命运呢?在自恋性的满足下,为了生存,要解除与失去的客体的联系。可以设想,这种解除过程是非常慢,一步步的,在这个过程结束时,对于其必要的付出也没有了。
【哀伤之所以能随时间一步步康复,是因为它接纳了现实——客体的丧失】我们用猜测哀伤过程的思路来猜测一下抑郁的过程,首先就会遇到一个不确定。
直到现在我们几乎都还没有注意到拓扑理论对抑郁的观点,抑郁是在怎样的心理系统下进行的呢?在放弃潜意识中对客体的投注时,情感的心理过程是怎样的,自我中认同替代又是怎样的?
可以很快的说:“力比多放弃了潜意识对客体的想法。”但实际上这种想法被无数的单个印象取代了(潜意识痕迹),而这种力比多转移的过程也不是一瞬间的事情,而是像哀伤一样非常慢,逐步进行的。
是否是从许多方面同时进行,或是还是有着一系列的过程,一时还很难区分;在分析的过程中可以知道这个过程很快,每个回忆被激活也很快,虽然每次都是源于其他某处潜意识,但总是有单调疲惫的抱怨。
如果不是客体与自我有如此强大的、千丝万缕的联系,客体的失去也不会如此具有影响力,导致哀伤或是抑郁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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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两天一直在百度,查询自杀者的灵魂去了哪里?
越看愤怒越多,对挚友的愤怒:你怎么舍得,让自己变成这个样子?
自杀者,是自己有意识的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生命诞生于天地之间,是父精母血凝聚而成,杀死自己,不敬天地,对生命的蔑视;年迈的父亲尚在,为大不孝。
对社会,对亲朋好友造成莫大精神上的伤害,是大不忠。如此,自杀者的灵魂,会去到黑暗阴冷的极寒之地,每天重复自杀时的痛苦。
死亡,并不是一种解脱。
作为她的朋友,我愿意用文字,将这个过程表达出来,对世人有所启示:珍爱生命!活着是种责任!对自己,对他人,对社会,皆是如此。
在这个基础上,再考虑,如何活好,活的精彩,让自己的存在,产生社会价值!
如此,不负天地不负卿卿。
看到此文的人,如果受到启发,挚友的灵魂,也会安息。我对挚友的爱,我的力比多,以这种方式,转移到世间,变成灵魂的滋养,不辜负我跟她的,友情。
在表达的过程中,我的愤怒转化为心疼,转化为泪水,冲洗着恐惧,我尊重她的选择。
命运允许她离开,我亦放开她的手。
至此,我在简书写文,满一百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