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她开口用她那这些年来据说是经过特别培训,长进得更甜美沉静的声音给我吟了首唐诗:
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
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
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
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
我叼了半块点心在嘴里,准备倒茶的壶也让我悬在半空,顾不得满嘴喷点心渣子,急慌慌问道:
“你丫这是跟我道别呢?咋滴,又要间隔年,甩了我去云游啦?”
小J一脸嫌弃地看着我喷在桌上的点心渣子和漾出来的茶水,像躲要饭的一样地躲着我,又向后靠了靠,转脸凭栏看向河水。
此时恰巧有一小船载着两个青春洋溢,赏心悦目的情侣从楼下的河道慢悠悠经过。
小J目光定定地追随着小船,又悠悠开言:
“这诗是初中毕业时,喜欢过我的班长送我的临别赠言。虽然那时年少轻狂,瞧不起那豆芽菜一样的男孩,自有心里的白马王子形象,但那男孩毕竟特别,我居然第一次不费吹灰之力就记住了一首诗,而且至今未忘。”
说罢,她的眼睛还是紧紧地追着那小船,而我知道有八卦故事要听了,很狗腿地收拾干净被我整得有点儿狼藉的茶桌,再为小J小姐换上新茶,端到小姐手边,示意她老人家,润润嗓子,我洗耳恭听。
小J小姐被丫鬟我伺候得很是适宜,收回了追船的目光,赏了丫鬟我一眼,问道:
“知道我那时候为什么抵死不吃哈根达斯吗?”
“是呀,为什么?”
一想到那晚的蟹黄灌汤包子,三根明治雪糕,到嘴边又溜走的哈根达斯,作为“除了吃、六亲不认”的吃货,我反问的语气有些愤愤。
小J笑了,啥都没说,先许诺我回程的路上,去我们路过的那家门店补偿我那些年来都没吃上的哈根达斯,只要我能吃多少,她就给我买多少。
一口饮干杯中茶水,豪迈地一拍桌子,我大声说好,引来邻桌侧目。
小J又一脸嫌弃地转过头去凭栏眺望,似乎是要表明和我这粗鄙货划清界限。
还好,她老人家嘴没闲着,又开言道:“男孩是我们那个小城市难得有家教,还饱读诗书的孩子,而且骨子里带着股说欧洲骑士也好说英伦绅士也罢甚至说的风度,很难得。一口好听的北京话,我和我妈还老猜他家祖上可是八旗贵族后裔呢。
“可惜我们那个年代流行古惑仔,这孩子又长得急了些,个子抽得又瘦又长,显得头很大,真的很像豆芽菜。小时候我是外貌协会的,自然不会太把他的喜欢当会儿事儿。而且,我那时也真的太小,虽然一天帮着闺蜜闹早恋,其实自己也就是个幼儿园智商,哪里搞得清男男女女的事情。后来谣传他和班里另一个大女孩好上了,我也就更疏远他了。
“倒是后来,我们高中大学都没有在一起上,有过书信的往来,也不记得都写些什么了,似乎感觉比初中时反倒亲近了一点儿,不过也就那么一点儿。反正我大学里是正正经经谈了男朋友的。”
说到这里,小J回眸对我调皮一笑,三十多岁的女人了,居然还是一副清纯少女的样子,让人恨不得在她还残存胶原蛋白、有些肉嘟嘟的小脸上拧一把。
她用拇指和食指优雅地“叼”了一小块点心喂进嘴里,又端起茶杯灌了一小口茶,低头拍了拍衣襟上莫须有的灰尘、还是点心渣子。
突然状似相当感慨地对我说:“你知道吗,我的正牌初恋男友真谈不上帅,离我幻想中的梦中情人相去十万八千里,不过他长得很高也很man。”
知道她连让我对她这话点下头的要求都没有,我继续闷吃点心、牛饮普洱,不过瞟了她一眼,表示我的耳朵还是属于她的。
小J笑笑,又喝了剩下的小半杯茶,悠悠说道:
“他既不是我的白马王子型,也不像我曾引为知音的豆芽菜,不过恐怕只有他才算是我这三十几年来唯一还算真实的爱情吧。”
小J是娃娃脸,声音似乎也有些娃娃腔,加之保养得当,如此说话,让人就像看着个奶娃在跟你一脸经历,满口沧桑,很是违和。
不知怎的,一下子就想起上次和她一起去普陀,这厮诱得一个年轻阿姨一心要把自己大学还没毕业的儿子介绍给她当男朋友,那一通征婚介绍啊,阿姨边上还有三两个老姐妹起劲儿地帮腔。
小J但笑不语,一副娇羞小样。
不过知她如我,可知道,那厮当时心里一定在狂笑: “你瞧瞧老娘多天生丽质,你瞧瞧老娘多青春靓丽!老娘要是当年努力过,说不定也能生个高中生的娃儿了,不比老姐姐您的儿子小几岁。还想给我当婆婆呢,就不怕我老牛啃了您家的小嫩草儿。”
小J有个变态爱好,她不像我们这些正常的奔四女人,不愿意提及年龄的痛。她倒好,总愿意在别人误会她的年龄后,骄傲地再多谎报几岁,享受别人或吃惊或艳羡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