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这样坐着,背倚着大木门,静静地面对着你。我看着你,你也看着我。我不说话,你也不说话。
今日大寒,妈妈从上海回来,下午三四点才能到家。我一家三口早早回来,将东房橱里闷了几个月的被子抱出来晒晒,去去霉味,晚上好睡觉。如果你在家,也用不着我们急急回来了,你会早早备好一切,一切井然有序。
今天的太阳真好,一个久违的大晴天。但也很冷,零下五度,屋后的那条河已经全部结冰。
打开两扇木门,关好纱门。我搬了个粉色塑料椅子(这是你走后母亲添置的,一人上小街一共挑了十张,你是没见过的)靠门放。又从你儿子房间的椅子上拿来一个棉垫子给垫上,坐上面晒太阳。那是你为儿子结婚而准备的椅子,还记得吗?
下午两点多,阳光透过纱门照进来,除了直射的地方一片光华,屋内地面大部分闪着影影绰绰的模糊的光影,密密碎碎。原来是门纱眼,被阳光反射加倍,变成一只只人眼大小的光影。又因风吹门纱,所以不停晃动。
很安静,只有墙上那台黑色挂钟"滴答滴答"在走,仿佛在细数你离开的日子。
上午到家,打开屋门,屋内一片寂静。后窗是上次大姐回家打开的,呼呼的北风灌满了屋子。冰箱门全部打开,里面空空荡荡,干爽清洁,插头远离插座。
条台右上角是静止无声的挂钟,这台黑色挂钟是你亲自买回,亲自挂好,陪伴我们一家已经快三十年。我打开钟门,拿起发调,紧旋几下,"哒哒哒"一阵响。校对时间,拨好分针和时针,"滴答滴答",钟摆又一次摆动起来。
静止中断的时间可以续,是否还能续起你走后三年多,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你看,你走后,家里有了好些变化。妈妈一个人跟着远在上海的儿子一起,这两间大瓦房,这个你和妈妈领着一群儿女生活了一辈子的家,被远远甩在身后。没有人气的房子总是坏得比较快,屋后屋顶正中间有几块瓦已裂开。瓦底的泥土已松,堆满枯草。被麻雀和老鼠钻了空子,在里面领着一群儿女过起了日子。
东房,你和妈妈曾经的卧房,侧墙屋顶那已有三处漏洞。雨水渗透进来,沿着白色墙壁淌下的一条条或短或长的泥水,已干成一条条黑色粗线条。如果你在,你早已敏捷地爬上梯子,用和好的泥巴糊上。
西房曾是弟弟的婚房,你做的白色吊顶,现今成了老鼠的家,一到夜里,里面似有千军万马奔腾,整夜不息,似乎我们倒成了冒失的闯入者。
家里的十几亩地已被我们逼着妈妈给别人家种了,妈妈有多不舍,你知道她的。
屋子前后左右的几块地,依然种了些瓜果蔬菜,跟你在的时候一样。这个季节,大屋西面的那块地里,有深绿色的菠菜,绿油油的青菜,大蒜,都是你能干的大闺女栽种的。
大姐一有空就回来侍弄屋子四周的这几块小田。打扫打扫屋内屋外,开开窗户通通风。这里是我们出生,长大的家,怎忍心看着它任由风霜雨雪的侵蚀,怎忍心它走向破败....
你还记得你的那些好邻居吗?这几日,天气陡寒,零下四五度。邻居姜大奶奶抱来枯菊花秆已帮忙覆好地里的菜,以防冻坏。还有瞿大奶奶,沈大奶奶,也在帮我们看着这个家。我想你一定记得这些好邻居。刚刚热情的沈大奶奶送来一篮子年糕,说给妈妈过年吃。你还记得吧,那时每年过年,你都会早早蒸好年糕分给几个儿女。
静静的午后,几乎没有什么人经过。你知道,青壮年都已经出去了,或者到后面公路边依街建楼而居。这个庄子已经成了老年人的留守地,一路上好多老旧的房子已经破败不堪,长满了一人高的杂草。有的已夷为农田。
爷啊,你晓得吧,我们村大队部处已经开发成景点了,成了向外地游客展示我们菊花之乡的一个窗口。大批大批的外来客从四面八方涌向我们村,热闹无比。如果你在,你也一定会为自己村自豪无比。
爷啊,你最疼爱的孙女可惹人爱呢,画画漂亮,会说标准的英语,会黏奶奶,每次奶奶送到学校门口,她会不忘嘱咐奶奶:奶奶,晚上接我时别忘了带样好吃的给我呀!
爷,你还记得吗,你那时说:接送孙女上学校的任务以后就交给我了!
爷啊,今年你的小外孙女在正月初三办十岁生日宴,如果你在,多好....
我就这样看着你,静静地看着条台上相框中的你,我不说话,你也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