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面包总归还是香的

秋天的周日,熙然按照往常一样,五点半起床,六点完饭并下楼浇花。早上有些凉,白色的针织长裙有些不挡风;熙然浇了两盆花以后,回到店内拿了一件薄外套后再次返回外面。大学毕业后,小熙先是去公司工作了一段时间,发现并不适合自己,就在亲戚朋友的资助下,自己开了这么一个花店+书店。不得不说,小熙的确有经营这种小生意的天赋,四年过去,小店的生意蒸蒸日上,已经成为了附近有名的打卡地。

店一共有两层,二层住人。整栋楼外面看和一般的商铺无异。一楼的店面外面被小熙种满了爬山虎,夏天郁郁葱葱,现在稍微有些萧条,但是也被后来搬出去的几大束满天星和彩色气球遮盖。店铺不大,大概有一排靠窗子的类似吧台的座位供顾客看书,另外一角摆着各种鲜花/干花。其余的全都是一排排的书架。来的客人各种各样,年轻人为主,有些是为了打卡,有些是为了歇脚,有些是为了买书。四个春夏也过去了,日子平静,安逸。熙然甚是开心。

今天,拉开卷帘门,门口的一个短发灰色西装的女人说道。

“老板娘,有没有专供失恋人士的花啊!”说着,一边看着旁边的穿着运动服的,人形黑发女AI。

熙然被突然驾到的老同学吓了一跳,然后很快转变为惊喜,接着是疑惑。

“??!!你俩谁分手了?”

“我我我,我分手了。啥事儿没有这人非得拉着我跟你来扯淡。我就是在家里太无聊,想出来转转。”飞飞直接直奔结论的说道。

“诶,你这个人真是,不会跟人打趣儿。要不怎么说你没朋友呢~”

“等等等等,你俩先别贫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啊,这个啊。诶,你懂得,阿亮嘛,本身那个温温吞吞的性格。跟我们飞飞也合不来啊。”一旁,AI表示同意。

“诶是啊,我最开始就说过你俩不合适。没关系,反正下一个会更好的啊!”

“嗯。”

“那是必须的啊!我们飞飞这么好看又多金。谁不喜欢。”余光瞄见有顾客朝着花店的方向过来,“飞飞,你要买花是吗?那你自己进店挑挑,挑了拿走就行哈。”转身熙然又去忙碌了。她自己可能都没有意识到,刚才面对带着十足气场的悠悠,肩膀紧张的微微的耸了起来;在她转身投身花丛以后,才稍微的放松。

大概十五分钟过后,飞飞从花店里出来,跟悠悠一起往家的方向走。面无表情的姑娘手中抱着的,是好大一束满天星。

“你家,多少满天星了?每次你只要买花,就是满天星。”

“嗯。别的害怕猫吃了死掉。”

“诶,不是所有的花都有毒好吧!”

“我就知道这个。”

“我靠,你这。你好歹也是个念过书的人,就不能学习一下吗?”悠悠念叨到。

“麻烦。”

“……” 这个惜字如金的朋友经常会让自己想起研究生的导师,是一个同样少言寡语的印度老头。记得有一次在学校的餐厅点菜,这位老师排在她前面;只听老师用浓重的印式英语说道。

“white. 6 feet. chicken.”

当时悠悠吓了一大跳,心想这能听懂个毛线。哪知道柜台那头的工作人员轻车熟路的拿出了一个6英寸的面包,为老师做起了三明治。“擦,原来是六寸白面包的鸡肉三明治啊。” 悠悠默念道。然而除了自己以外,其余的人丝毫没有沟通负担。据说这位老师估计是甘地年代的印度老师已经来学校有些年头了,甚至听到过有人调侃说,这老师的年级估计比学校里最老的树都要年纪大。

估计是记着家里就有这么一个性格怪癖,不爱说话,而且颇有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朋友,让悠悠莫名的就觉得这个老师甚是可靠。后来才知道这是自己的研究生导师。事实证明这位沉默寡言的老人至少并没有坑他,三年过后,悠悠顺利的在不穷掉裤衩的前提下论文答辩,毕业。和同校的物理系被老师反复质疑论文,不让毕业最后乃至自杀的同学相比,自己已经算是非常顺利了。

“刚才,你怎么没跟熙然说我为啥分手?”沉默了很久的AI突然说道。

“你特喵的不也没承认吗?感情你也不是个实在的人啊。”

“……”

“跟她说了能怎么样。肯定毁了她三观了吧。我可不忍心毁坏她心里的梦。”悠悠说道。“而且,你做的也没错,没有必要跟那么多人解释。”

“我今天要跟大Z出去。他约我。”

“??!!” 这个男人悠悠没有见过,只是了解到自从飞飞跟阿亮分手后,每周大概一两次会去她家过夜。“这唱的是哪出啊?你对他有意思?上次我问你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知道。“

”那今天这是去干什么?“

”找素材吧,毕竟你刀架在我脖子上逼着我想故事呢。“眼前的姑娘用完全没有抑扬顿挫的口气说着。然而液氮一般的眼睛却闪闪发光。算了,新找个男人也好。这丫头的性格,受不了情伤;受了的擦伤也都变成稿费,稿费变成了猫粮,进了她家的猫的肚子。

”是吗,那你可要发动你作家的本能。你可以老娘最值钱的摇钱树。“

熙然看着刚才飞飞拿走的那两大束满天星空出来的墙面,枯萎掉的爬山虎从中显露出来,从远处看仿佛一个头发乌黑油亮的美女在头顶正上方有一个秃斑;小熙忙从室内拿出了一些非洲菊的干花,填补了刚才的位置。突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熙熙,这么早就开始忙啊?”

随着声音回头,眼前是一个身高大概一米八三,穿着浅色运动服的男生。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嘴角止不住的上扬的傻笑。

“我这不一直都这么早开店嘛。我不多努努力,怎么赚钱啊。”原本只是一句来自相互暧昧的男女青年的之间的寻常套近乎,现在却变成了炒菜时没有沥干的那一滴水;进到油锅的一瞬间,噼里啪啦炸开了花。崩的炒菜的人生疼,也在白色的裙子上留下了黄黄的恶心的油渍

眼见着面前留着板寸的男生脸上的傻笑变成了尴尬,手上原本端着的咖啡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阿杨只得先放下咖啡,蹲下身一起帮熙然整理花束,试图改掉那块秃斑。暗红色的非洲菊在秋风中,花瓣和花瓣之间发出让人不舒服的沙沙声,阳光隐到一块云后面去以后,花瓣的颜色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你今天准备去干吗?”

“我跟室友今天准备出去写生。”

“上周跟你说的那个我们市的招聘会你不去吗?”

“我……我不去了吧……我不适合这种工作。”

“好。我还有点事,那你抓紧去写生吧。哎呀,张老板,您好!今天是您太太跟太太的结婚纪念日吧。我这昨天刚进了些永生花,您要不进来看看?” 熙然站起来,走向了迎面走来的一个稍微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包您太太满意!”阿杨看着白色长裙的背影,许久没有说话。阳光已经从新从刚才的那多云里面出来,现在直直的打在阿杨的眼上。

“擦,秋天的太阳真毒。”

“我说,我们就这么坐着?”

“嗯。”

姻缘桥站的东北出口,位于诺市的市中心。出口的右手边是一家日料店。店内大概可以容纳三十人;店外大概有10人左右的位置。此时是上午十点,只有大Z和飞飞两个客人。大Z点了一杯热茶,一份沙拉。此刻二人坐在店外的一张桌子上,大Z看着面前在上午十点喝着啤酒,吃着毛豆的姑娘。

“你这,大清早就开始喝上了?”

“不行吗?”

“没有,就是没大见过。一般不都下午晚上喝酒吗。”

“地球这么大,肯定有个地方现在是晚上吧。我跟着那些人的时间走。”

周日的地铁站口人来人往。此时应该是有一趟车又进站了,一波人涌出了东南口的闸机。飞飞喝了一口啤酒,抬头,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些人。

“你为什么愿意来这种地方?”

“因为可以看到各种人啊,你看那个阿姨,肩膀上背着布袋子,里面还隐隐的露出了,好像是塑料袋的一角?我猜,她应该是要去买菜吧。这附近就有个生鲜市场,而且周末一般都会打折搞活动。她后面应该有,还在酣睡的孩子?没准还有个今天还加班的老公。”

“然后还有这两人,你看。稳定的保持着半米的距离,一起以基本一样的速度前进。有没有周六出来偷偷约会的情侣的感觉?可能害怕被家长抓到?没准这是有了前车之鉴。”

“这跟你的职业有关吗?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愿意蹲在路边一边喝酒一边看人的姑娘。”

此刻人已经渐渐走散,湮没到钢筋水泥的森林里。一时间街道仿佛又安静了下来。大Z看着眼前的这个姑娘,半瓶啤酒下肚,脸已经微微泛红;然而依旧以一种玩味的眼神,看着街道上的行人,似乎试图把所有人的言行举止,乃至走路习惯,都刻印在脑海里,因此来构建另外一个可能谁也不会知道的脑内世界。飞飞没有回答大Z的谈话。只是把玩味的眼神转到了大Z身上,试图理解,剖析眼前的人这一段时间来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姻缘桥站的四个出口为了契合这个名字,都弄成了亮丽的粉红色,一种跟市中心的柏油马路,混凝土,钢筋格格不入的颜色。客观来讲,格格不入。此时飞飞的眼中倒映出来的城市,开始骤然变得绚丽多彩,黑色的马路,黄色的斑马线,绿色的大楼,红色的遮阳伞,脚下橙色的人行横道,仿佛是一个刚刚学会区分颜色的孩子来设计了城市的建筑。

“可能吧,毕竟我有个写不出字来就追到家里的编辑。”飞飞回答道。又喝了一口啤酒。

又一波人从闸机里涌了出来。飞飞的眼神中的那一丝玩味消失了,变成了大Z刚在酒吧看见她时的那种生人勿进的冷漠。视线的尽头是一个穿着白色针织裙的姑娘,跟一个西装,身材稍微有写发福的中年男人。男人的手自然地搭在了姑娘的身上,后者并没有拒绝。

“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换个地方吧。”说着,一口气喝干了剩余的啤酒。用手擦掉嘴边的白沫以后,飞飞起身准备离开。这时才发现,地铁口旁边有一家新开的花店,门口摆着暗红色妖艳的非洲菊。此刻AI的眼神由零度降到了绝对零度。

“你接下来想去哪?”

“去你公司吧。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你确定?很无聊的。”

“确定。我想去看看,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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