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家乡有二十多年了,每年甘蔗成熟的季节,都会买许多放在家里给孩子吃,说是给孩子买,其实吃得最多的是我,对甘蔗有着来自骨髓里的喜爱,这也是缘于我出生的地方吧。我的故乡是中越边陲的小山城,那里盛产蔗糖。从我记事起,就看到父辈以种蔗为主业,村民的收入全指望村前村后那片一望无际的甘蔗林。而我也就是在甘蔗林泡大的,对那片甘蔗林有着特殊的情怀。
甘蔗从种下到收成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要耗上将近一年的时间去等待。下种的季节可以在头年的年底至次年的清明前。刚出土的蔗苗不象别的作物那样娇嫩,而是象锥子尖端那样尖状芽顶开了覆盖在身上的厚土露出地面,若是在早上去看,还会见到芽尖上顶着晶莹剔透的露珠。刚开始是直直的一根,长到三四寸的时候便长出了第一片小叶,在阳光舒展着腰肢。远远望去,整片地里只有稀疏的绿,星星点点。随着时间的推移,在阳光雨露的滋润和父辈们的精心管理下,蔗苗茁壮成长。到秋末冬初便是甘蔗成熟的季节,这时的甘蔗长到两三米高,我们需要仰视才能看到它的叶子。
这时候要站在高处才能看到甘蔗林的全景。我喜欢爬到村后的小山坡上往下甘蔗林。一片绿色的海洋环绕在小村的周围,小村庄成了海洋里的一个孤岛。几阵风吹过,泛起一层一层的绿浪由远而近的涌来,另人无限遐想……
甘蔗成熟的季节里,最开心的莫过于我们这些馋嘴的小孩了。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甘蔗对我们的诱惑实在是无法抵挡的,通常会在无人的地方偷偷溜进蔗林了挑一条长得修长,节间距离长的甘蔗砍下,砍掉尾端的绿叶,剥下枯老的叶子,再从中间砍下三四节长的一小段,削去硬皮,放嘴里一咬,清甜滑润的汁液溢满口腔,那是一种无法比拟的幸福。
不过最让人怀念的不是吃甘蔗,而是熬煮蔗糖时候。故乡有冬至吃汤圆的习俗,吃的多是甜汤圆,就是用糖水煮汤圆。于是冬至前家家户户都要熬蔗糖,要熬够一年中自家用的糖。熬蔗糖是一件繁琐的事,从砍甘蔗榨汁到蔗糖熬成,需要两三天的时间。熬蔗糖通常会选在天气晴朗的日子,在屋外砌起一个临时用的土灶,上面放置一口可以装两担水的大铁锅,把榨好的甘蔗汁过滤以后倒入清洗干净的大铁锅里,用大火熬炼,让水汽蒸发得到糖浆,然后用小火慢慢熬,最后冷却后结成糖块,这是一个漫长而又要细心的过程。每年熬糖的时候父亲都连续一天一夜在烧火,守在灶边,不让我们四姐妹靠近,担心不心心烫到我们。好奇加上嘴馋,我们总是不愿离去,端着凳子坐在两米之外看着,慈爱的父亲总在蔗汁煮开之后给我们每人盛上半碗让我们解馋。煮过的甘蔗汁,气味更香甜味更浓。待到糖浆熬成,滴水成珠的时候,父亲会拿出一个小盆来,装上大半盆水,从锅里舀起糖浆缓缓的滴到盆里,然后用手轻轻的收拢水里的糖浆,一块柔软香滑的软糖做成了,糖块依次递到我们手中,进入嘴里。那种香甜滑软,入口即化的糖块在离家之后再也没有吃过。
冬至之后的整个冬季都是砍收甘蔗的时节,也是最忙碌的时节。一家老少全体出动。那时候我们几姐妹都还小,主要的劳力就是父母亲和姑姑。父亲负责把甘蔗看下堆成堆,我们几个小孩帮着把枯叶刮除,母亲和姑姑则把我们刮好的甘蔗绑成捆,扛到地头,等待车子来装去糖厂榨成蔗糖。这是消耗体力的活,忙碌一天下来每个人都会疲惫不堪,骨头散架。但看着一车车甘蔗拉出去,换回了我们想要的东西。所以的辛苦都值得。
我读完书之后就离开了家乡,回家的次数也少了。前年回去发现村里的土地转包给人种火龙果,童年里的甘蔗林没有了,只是偶尔还在梦里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