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时,一位北漂女孩说她不喜欢北漂这个词,不喜欢“漂”。
“当时是一腔孤勇奔未来的,我喜欢奔这个词,北奔,别放弃。”
我对漂泊的理解很肤浅,不愁生活工作的,再不济也有生活费的今天,不敢说自己真正意义上漂泊过。
看戚薇的《北京女子图鉴》,在北京闯了几年后事业成功,再回某个小城市时,对工作人员的态度翻出无数个白眼,对电影院有人大声嗑瓜子无法理解。
朋友说:“没办法这就是小地方,你以为是你们大城市?”
她的无奈就是我的无奈。
城市的脏乱差和扯着嗓门带上生殖器官的口头禅让我头疼,电影院掐掉片尾彩蛋以便排出更多场次,无人管制的机动车道路上全是摩托:“车不敢撞我。”
剧院不拿来当舞台宣传文化,川剧变脸被挤到火锅店周末的免费表演,在狭小的桌与桌间容身;宣传城市的公众号不是谣言就是令人作呕的什么优雅女人十个准则,什么“震惊!什么什么什么原因竟是”的恶俗标题。
我找到一家甜品店坐下和北京回来的朋友聊天,因为说的是普通话引来旁边无数桌的侧目窥探,像是什么外来物种。
剧中便利店的大爷问戚薇:“北京的月亮是不是圆一点?”
不是的,月是故乡明。
不是不爱故乡,是恨铁不成钢,希望它更好。
我问一个昆明的23岁女孩,为什么留在北京。
她说这种问题没有意义,既然已经来了,要么忍要么滚。
她大学毕业去做北漂,在北京住一个月1500的民建公寓,“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拆迁”,她说。
“有一次参加活动,很多人没买到内场票,垫着纸坐在地上听演讲,一直听到结束,我觉得很神奇,在老家估计没人听”
“很多优秀的同龄人在努力生活,这座城市有很多机会。人的一生只有自救,一定要坚持,路会越走越宽。”
《北京女子图鉴》中女主在家乡待了短短两天,在酒桌上看着毕业不到5年的大学同学。
男生混吃等死挺着啤酒肚,女生年老色衰讨论二胎,推杯换盏里仿佛知足油腻庸俗的现状,同时又要吹破牛皮编造大好前途。
她说那是:“无法融入,也不想回去的曾经。”
我想起昆明女孩说的那场坐在地上都要听完的演讲:“很神奇,在老家估计没人听”。
大家情感竟然互通了。
家乡好多人反复问反复问:话剧有什么好看,各类美术展音乐会有什么意思。
我无法和他们提起黄磊的《暗恋桃花源》全场哭成一片,没有人知道韩雪将出演东野圭吾的《白夜行》。
我在心里说,好看的。
我猜我长大的那个城市,大部分人会把话剧当做故作清高和扭捏文艺。买票是为了炫耀,现场是为了拍照。
我第一次到这座更发达的城市,还不会坐地铁,不会买票,不会过安检。
我长大的那个城市,没有地铁,没有轻轨,没有高铁,没有动车。
他们看着北京上海地铁站,说小城市有小城市的好,比如好在不用挤地铁。
我想:因为没有啊。
厦门回来的阿姨问起电影《冈仁波齐》。
一桌茫然里,我告诉她这部电影在Y城不给上映。
当晚有人问我以后留在Y城吗
会吗?
我在Y城的同学已经生了孩子;小时候伙伴出嫁后,她周围所谓的朋友毫不避讳地酸:“份子钱不知道从哪借”“我又没嫁入豪门”。
初中时一胖一瘦的双胞胎,听人说其中之一吸毒跑路了;稍稍和男同学打探一下,他们必然知道谁谁打架进了少管所或某某十五六岁被捅死打残。
从小区出来经过的一条路开满发廊,晚上虚掩的玻璃门闪着暧昧的彩灯,穿着山寨大牌淘宝爆款的女人们脸上噗噗掉粉,露出肥胖的大腿在门口搔首弄姿。
你无法想象,我高二那年Y城有了第一家某个炸鸡快餐店,开业日踏破门槛排起长队,听闻超过5万人次,成年人为了插队打起架。
我想不通。
他们在拼命争取更好更新鲜的东西,明明是不甘于现状,为什么疯狂否认更大的城市。
我的高中同学好像没有一个留在Y城。
我想,我尊重每一个为Y城付出的教师,公交车师傅,环保工人,警察,等等。
生活没有办法比较好坏,平淡和闯荡都各有各的苦,也都乐在其中。
很多高三毕业的学生清楚,选择志愿时,永远先考虑城市,再考虑大学,再考虑专业。
因为眼界实在是太重要了。
我永远爱价格是外地1/3的Y城的火锅,重油重辣做得十分诱人;南北战争讨论豆腐脑是甜还是咸的时候,我如电视剧里的戚薇一样想:是辣的。
我不会因为城市的落魄和晦涩忽略它惹人喜爱的部分。
但也没办法永远沾沾自喜,掰着手指,把这些优点数来数去,告诉自己要知足。
这个世界在每个人的眼中都是不同的,过怎样的生活,交怎样的朋友,喜爱什么处境,都取决于眼界。
无知的人喜爱拿自己的眼界评判别人,从头到尾否定一遍。
他在沼泽里,还希望把你拉回去。
“人的一生,只有自救”
你以为别人在北京在大城市很苦,不知道那是他们在自救。
他们比谁都清楚:“大城市的辉煌不是属于你这个普通人的,是属于有财富的人的。”
填志愿时换来的“眼界”,并不是用来高人一等的,是拿去换自身能力和技能的,让自己不止有眼界,还要与那座城市相匹配。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句话,在资源越好的城市越体现得淋漓尽致。
各行各业的领军人物把几十年的经验和走过的弯路悉数教给来闯生活的新人,抢不到好资源的十八线城市唯有吃掉掠食者剩下的残羹冷炙。
对现有资源不满的人很多,敢闯出去当掠食者的没有几个。
他们不是北漂,是北奔者,奔赴≠漂泊
那座城市在每个夜晚带来演出和狂欢,美术馆音乐馆的各项展览演出可以提上日程表,
巨大的社交圈隐藏着无数机会,
你无法想象上课的老师就是国家外交官或者央视主持人,丰厚的资源和优势是你原本城市几十年难遇到的。
它不是只有你看到的雾霾爆表和交通不便。
你说北上广不相信眼泪
可别人根本不想逃离北上广
杨七七 成都 27岁
我23岁留学毕业回国,作为学渣一无所有。
在成都干了一年记者,每个月两千块养不活自己,一怒之下辞职去北京。
24到26岁流离失所,日夜颠倒。
临走那天,我妈一边吃火锅一边就哭了。
问我,那么大的成都,容不下一个你吗。
我心里一边说对啊,一边往她嘴里塞黄喉。
刚到北京时沉默地醒来睡去,像金鱼待在干涸的鱼缸里,算着,离加水还有一阵,这几小时要努力活下来。
活下来真不容易。
我每天坐十号线绕着你们北京城兜圈子。
最早拿两千月薪,靠吃老本交房租。两年换了五份工作,搬了两次家,北城地铁站可以倒背。
大年二十八的北京,一条平时被车流贯透的大路冷清得不像首都。
站在大街上面朝凌晨三四点的北京,心里只剩下一个感受。:好荒芜好荒芜好荒芜。
就想,去他的北京,破地方不待也罢。
我天府之国,好山好水好吃好喝,房租到期我就回成都。缓过劲后,又找个糊口的活,就这样在动荡中生活。
我问她,即便这样也要留在北京吗?
她说:很多事只能在这里才能实现。
“很多事只能在这里才能够实现。”北京是一个你拥有什么样的梦想都不会被嘲笑的城市。
我看过一张聊天记录,里面有一张图片,是天桥上三五成群的人们坐在地上挥扇聊天,几乎占据整个天桥的左右两边。
那是八月初的北京,他们家里没空调,所以出来乘凉。
现在北京还有谁不装空调吗?
“北漂啊。”
我循环播放《十点半的地铁》,觉得从李建口中唱出来,太贴合北京了。
“城市的夜在头上。”“千疮百孔,仍在夜里笑得冷艳漂亮。”
我不敢肯定,十点半的地铁,在北上广,是不是能如歌词所说每个人都有了座位。
上海念书的姐姐说,一上地铁就一定要立刻往下车的门走,不然到时候挤不出去。
她以前被挤得坐过了两站才下来。
赶去浦东机场时,我双臂紧紧贴着身体,被周围的人挤得无法张开。
北京的朋友说,她好不容易挤下车,被涌上地铁的人群推回来,多大声喊让一让都不会被理睬。
“周围一片冷漠,再喊也没有用。”
那些在地铁站只穿着一只鞋的人,都见得习以为常了:“挤地铁挤掉了而已。”
我知道上海的工薪族会住在苏州,清晨坐20分钟高铁去上班;北京的也会在天津驻扎。
但他们需要的是那座城市无限的可能和机会,并不是人情味。
我宁愿挤地铁,去挤无数个等待着我的机会,也不想挤那5万人的一份快餐了。
或许北京越来越难,我的城市会越来越好。但很多人不是留在原地等“更好”降临的,来到这个世界注定要翻起浪花,他们单枪匹马去追求“更好”。
可能更多更好的机会经历,与看起来不错的舒适区,只能二选其一。
希望手握选择权他们功成名就,再狠狠锤生活一拳:
“莫欺少年穷”
祝每个 在北京漂泊的北奔者活得尽兴
后记:
我不是北漂。
这篇依靠《北京女子图鉴》和北漂的陌生人,感谢每一个耐心回复我的他们。
这两天我在想, 努力去了解好多和我无关的事干什么。
我想了解住地下室的北漂女孩在想什么;洪水区灾民的真实处境;我想了解声援同性恋的人需要多少心理准备;zhujun案件还能不能有后续。
“我了解这些之后能做的几乎为0。或许了解没有意义,传播也没有意义,但总会有一个人把这些事情落到执行层面上。”
这个时代能精准拿捏文字的人,在分别拉拢鼓动人心。
有人宁愿溺死在鸡汤里,有人被三言两语击溃。
而我想做那个用话语权让你保持棱角分明的人。
我做不到面面俱到,兼济天下。我只能在我的位置上,做我力所能及的,认为正确的,最好的事。
如此足够,起码不至于夜不能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