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皇城前,御榜
”太宗连日为恶鬼所扰,恐不久于人世,今聘天下义士往鬼城寻钟馗捉鬼,能伏恶鬼者,得天下。”
一纸榜文,掀起人世千层浪,无数人冲着道义,或是至高无上的皇位,奔赴鬼城。因这任务风险极大,单人根本无法完成,所以在这皇城前终年人山人海,都在寻找同伴,同赴鬼城。
这日,来了个十七八的小子,扯一块红布,上书“天下无鬼,谁愿同去鬼城领赏?”看他写得奇特,大部分人只道他是失心疯了,嘲笑他,”若是如此简单,你自己去不就行了?“他也不答,耷拉着头。半日光景,也没一个人过来和他搭讪组队。眼看着天要黑,已经有人扯着幡号回去休息,待来日再来。
月光已经冷冷照下皇城,风动了他的幡,他蓦然抬起了头,深深吸一口清气,脸上透出满足的神采。
“要走了吗?”一个灵动的女声问道。
“对呀”他没有睁开眼。
“你心里,真没有鬼么?”
“哈哈,你真是个怪人”他依旧闭着眼,却是受到震动一样,身子微抖。
“可惜你是个瞎子,不然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现在呢?”他睁开了眼。
这一刻,好像天下的星星都睁开了眼,他眼底全是星芒。后来的史书形容他们相遇这一节写的很妙,他们看对眼了,就像王八看到了绿豆。
“你的眼睛好亮”他们同时说道。
“我们走吧”他们同时说道,然后被彼此弄得笑出了声。
“今天的月色好美”
第二天一早,就有了俩个人坐在皇城门前,展着那幡。下面加了一句“寻医生一枚”
“我们俩就可以了”她说。
“遇到你之前,我觉得俩个人就可以了”
“现在呢?”
“必须要一个能救人的医生”
“你不是说天下无鬼,而且你也是一个刀客。你可以保护我的。”
“我。。。必须要一个医生”
第三天,第四天。没有人来。他们谈论着人生趣事,道法人情,日子倏忽而逝。一直到第三百六十四天,仍然没有一个医生敢加入他们。
这天,二人又在谈论。
“刚才你告诉我的刀法出自哪里?”
“程将军”
“你居然是他的徒弟”
“是,也不是,我幼时捡到一本无名刀法。学会的那天晚上,程将军来到我的梦里亲自演了一遍,他还告诉我(”这刀法以爱名之,叫斩情,情渐浅而势渐深。第一刀,叫狂刀,若执炬迎风,情动处刀锋也绵软。第二刀,叫达斩,清狂之间耳,心内争斗以达通达之境。最后一刀,名清刃,若长虹贯日,情熄刀动,锐利无匹。三刀顺心意而为。逆练亦可。”)
“骗人!”
“吃糖葫芦吗?”
“不吃!”气呼呼。
“那我吃了!”
“你敢!”她便咬了一口吞下,却沉沉睡去。
……
“你是个坏人”她梦里说道
第二天真来了一个,还是化生寺的高徒。拒绝了很多人的组队邀请,直直向他们走来。
“这位先生,这位姑娘,可否组小生一个?”
“他叫我先生”他笑得门牙都要掉。
“正经点”她使劲掐了他一块嫩肉。
“这位神僧,小生这厢有礼了。”他文绉绉的说。
她掐的越发使劲。
“大小姐。不敢了,不敢了”他失声喊,她才放手。
“我是剑侠客,她是骨精灵,不知你怎么称呼?”
“逍遥生”
“好名字,你这一头白发不错,我喜欢。那走吧?”他说。
“好”
三人夜住晓行,路上除了几个山贼强盗。这日到得一坐山下,却有一个老婆婆卖酒。
“阿婆有礼了,敢问这是什么山?”
“这山名俩界山,翻过这山便到得鬼城。几位少侠也是去伏鬼的吧”
“阿婆可叫孟婆?”骨精灵问道
“姑娘聪慧的很,已没几个人记得老身的名字了。三位可要喝我这忘川酒?”
“不必了”剑侠客
“喝得忘川酒,渡一切苦厄。没了性命,要皇位又有何用?还是喝一碗,忘掉前尘,快快回头吧”
“我们本也不是为那皇位而去”
“那还有什么能让人舍生赴死”
“我只想验明我的心意无差”
“少侠心意坚固。只怕他日心意有违,唉,婆婆这里有酒等你”
“谢婆婆”
当下三人翻过了山,进了鬼城,寻见了钟馗,拿到一张鬼符。出了鬼城,依法在夜里燃着符咒,符咒化作一只荧光蝶闪闪飞去,三人跟随其后,径去寻鬼。
不知走了几时几里,忽然光蝶碎裂,俩团绿色鬼火燃起,当下里阴影中闪出一牛一马,人形,牛马头,红眼,手执铁锁链。
“你不是说天下无鬼,如今当真见着了,却如何解释?”骨精灵一脸坏笑盯着剑侠客。
“那倒要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鬼了?”
“鬼哪有真假。”
“有人扮鬼吓人,也有鬼面人心。都是假鬼。”
“那你说这俩鬼都是套着面具的人?”
“只试一试他们的心便知”
“怎么试?”
“我也不知道。。。”
“你!。。。”
二人正说着只见马面挥动铁链砸将上来,牛头却在原地造势弄法。
骨精灵和剑侠客身形一晃,都去接这一链。却是骨精灵更为迅速,接住马面,却被砸的狂退不止,嘴角溢血。剑侠客一看骨精灵流血,心下躁动,又怒又怜。却又见逍遥生坐地施法,也被牛头使的尸毒术缠住,苦苦支撑。他抽刀去斩马面,它也不躲,却是像斩到一块铁板,半分也伤不到它。马面桀桀狂笑,反手将他抽飞。骨精灵追来救他,也是被一鞭抽飞,鲜血在空中飞成绸缎。牛马逞威,将三人像沙包也似的打。
而另一时空,骨精灵和马面、逍遥生和牛头正缠斗在一起,只是剑侠客却如同木鸡一样站在原地。忽然,一鬼头刃从虚空斩向他的头颅,就在那一刹那,呆着的剑侠客嘴角忽然漏笑,他用更为凌厉的一刀正手抽出,只听得空中有什么相撞,发出一声骨碎的轻鸣,一声惨叫。空中掉下一副断裂的骷髅。
“你怎破得我幻术?”
“我只用心,不用眼。你这幻境构造的低劣,人不人,鬼不鬼,谁可能陷进去?”
鬼眼熄灭。
那牛马见折了骷髅,便夺路逃了。
“这是个什么鬼?”骨精灵跑过来好奇的拾起一段白玉骨头,敲敲打打的玩味着。
“不可!”逍遥生却看出什么端倪,大声阻止道!
却也迟了,那一段骨化作一缕黑烟,飘进骨精灵的眼睛。骨精灵捂眼大叫一声,昏死过去。剑侠客心下如受针刺,蹲下身去拍打她,却见她双眼紧闭,满脸煞白。
“这是什么毒?”剑侠客,眼泪在转。
“怕是传说中的蚀骨之毒”
“可解?”他心下已知这毒怕是极恶毒,不然逍遥生也不必那么情急阻止。
“难,怕只有月老的忘情丹能救”
“就是那神药,忘情丹?吃了会忘掉情缘,一心皈佛。只怕她不肯吃。”
“你还是傻”(“假若她不知是药?”)
过了一天,这夜骨精灵醒转过来。
“我是不是活不下去了?”
“没事,我寻来了救你的药”
“我不吃!”
“吃了便能好!你听我!”
“这天下又有几人不知忘情丹能医死人生白骨。但若比起入了佛门,我情愿了此一生”
“我只要你活着便好”
“我却只要我这一颗心”
“弃了吧”
“你我都如此坚决,倒不如比一场,你若赢了,我便听你。你若输了,便走吧”
……
“我已损了半条命,你还不能胜我?”
“好”
骨精灵拿起了刀“你可记得,曾教我三刀?”,他听闻心下难过,已答不出。“今天我只用你这三刀,只三刀定输赢可好?”他缓缓点头。“要想赢我,那你可得认真些了,这么哀颓怕是要输”。他定了定心,握紧刀把,回想了一遍口诀,”熄情用势!一定要斩掉情,打赢才能救她。”他心下发狠,眼神坚毅,横刀胸前。
“我来了”她稳步攻来,第一刀接,刀中传力,她进他退。“用力啊”,她说着又挥动一刀,他也心下催促自己,劈刀前去。“铮!”这一刀却力势相当,互不相让。只剩最后一刀,他情知自己看着她斩不下这一刀,便闭目凝神,用心听音判位,准备盲击这一刀。时光这时却像被拉长,好几息,听不到一点声音。忽然他却听到刀在颤鸣,像个冷风中打摆子的人,是她的心在抖,她用情如此之深,如何能赢?刀忽然接了,她的刀却像一条颤抖的绸布,贴着他的刀在缓缓向前,若有若无。她疯了么!这么斩下去二人必有一死,刀还在向着死亡进发,他心里发恨,却待如何?忽然听得一声“哥哥”,声音凄恻却又明丽,深情如水,她却从来没有这样叫我!他心下大抖,手中一松,刀即落地,睁开眼,她的刀却也缓缓架上他的脖颈。
“你输了”
他心下委屈至极,眼泪却也要出。“你会死的!”
“你走吧”
他转身,便走。
却又停住,开口道“一直忘了告诉你“他深吸了一口气,”在皇城等待前往鬼城的三百六十五个日夜……是我今生最幸福的时光”他转身离去。俩人的泪都在滑落。
那夜他走之后,冷月下,骨精灵和逍遥生
“孩子,你既爱他,又何必演这出戏伤他”
“我望他快点长大。”
“长大又有何益?”
“我想帮他完成一个愿望。”
“他心下除了你,还有什么愿望?”
“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愿望”
“他今天这三刀似弱实强,弱在并无寻常力势,强在余音绕梁,怕是已有所悟”
“他终究会明白,他的斩情刀实则也是情斩”
“你这三刀也不错。谁教你的逆练?”
“他,他自己说过却不知道。父皇,你经历过什么才能如此通达?”
“爱吧……他这一去,怕是要去寻醉。”
“却总也会醒。”
剑侠客走后便径去了俩界山,孟婆却在等他。
“婆婆,这次我要最烈的酒”
“忘了也好”
酒已经上桌。他端起一碗,心下却说起了话。
”一直以为师傅他说,以爱名之,逆练亦可,只是说说而已,怎知有今天她这三刀。第一刀名
清,一心清静深刻,却无一丝情的波澜,刀势因而凶猛。第二刀,情又复燃,心在清狂之间争斗。第三刀,情已泛滥,锋锐炽烈,情爱至深,刀哪还是刀,怕是柳叶罢了。她居然还那样叫我。哈哈。刀法名斩情实则也是情斩,因情势而顺练或逆练,却是会长大的刀法。
这些却也不再重要,我连她都失去了。却要什么刀法!喝吧,喝吧。醉了就忘了她”
酒入喉肠,她的脸却又浮现,叫了他一声。
他便醉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