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母爱润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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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风吹拂脸庞,轻柔温热,如同母亲的手缓缓滑过。母亲,念及母亲,两行清泪悄悄滑落。山有几重,爱就有几重,水有几重,思念就有几重,山山水水几重过,爱爱恋恋几多念。

1.母亲对文字虔诚的敬畏,为我心中扎下学习的根

很小的时候,母亲经常说自己是“睁眼瞎”。我不解。母亲说,长着两只眼睛不识字,跟瞎子有什么两样?大队里分粮食,写着名字的纸条压在粮堆上,瞪着眼不知道哪个是自己的。出个门,明明路牌就竖在那里,却不知到了哪里,两眼黢黑。

母亲吃尽没文化的苦,对我们姐妹上学看成头等大事,任何事情都为上学让路。

我们姐妹六个加上奶奶姥爷共十口人的大家庭,在那个落后的农耕时代,日子过得并不轻松。日常生活母亲是非常抠门的,能省则省,要想向母亲要几分钱买个糖块什么的,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做新衣服也只有大姐二姐的份,大姐二姐穿小了,给三姐四姐,三姐四姐穿小了,再给我和小妹穿。轮到我和小妹穿时,几乎看不出衣服原来的模样,补丁摞补丁,数不清压了多少层。我长得瘦小,穿着姐姐们穿小的衣服就像长袍,又肥又大,只见衣服不见人。但是,我们姐妹们的学费书本费,母亲从不含糊,总是毫不犹豫地给我们。

母亲不识字,对所有带字的纸张都万分珍视。偶尔我们把没用的演草纸掉到地板上。母亲看到了,都会像宝贝一样拾起来还给我们。母亲对文字的珍视,让我们养成了惜墨如金勤俭节约的习惯。

母亲常说,你们赶上了好年代,国家政策好,成为带着“眼睛”的一代人(意为识字)。母亲对文化深怀虔诚地敬畏,只要看到姐妹们在看书写作业,便不再吩咐我们干活,连自己屋里屋外进出都能免则免,实在免不了,则会轻轻挪动脚步,生怕惊动了我们。

受母亲的影响,加上女孩子天生喜静的性情,我们家虽然姐妹众多,但很少吵吵嚷嚷。那个年代,农村家庭不重视教育,孩子们成群结队在街上疯玩。我家的情形显得与众不同。邻居们不解,问母亲,“一群孩子不上街玩,家里却一点动静也没有,都闷着干什么?”母亲总会自豪地说,“在看书写作业。”邻人不屑,“看那干什么?能当饭吃?”母亲含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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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第一次与母亲单独相处,是三年级的一个冬日上午,阳光暖暖地照进屋子,我坐着门墩儿趴在一张大椅子上写作业。母亲坐在一旁纳鞋底。母亲慈爱的目光时不时柔和地看向我,仿佛空气都是甜甜的味道。我做完作业,心血来潮,对母亲说,“娘,我读篇文章给你听。”母亲惊喜得涨红了脸,顿一下,而后受宠若惊地连说:“好啊!好啊!我家老五都能读书我听了,真好!”于是,我学着老师的样子抑扬顿挫读起来。至于读的什么,今天早已忘记,只记得读完后,母亲非常骄傲地夸赞我:“你读的文章很有意思,八岁就能识文解字,了不起!”在农村“识文解字”是对一个文化人的最高褒奖。

得到母亲的表扬,我心里美美的,更加喜欢读书。我许诺经常读书给母亲听,但以后再也没有给母亲读过书。一来,母亲天天忙于活计,白天几乎没有空闲坐下来,连针线活都是在夜晚对着煤油灯做。二来,我从小学四年级以后就到邻村上学,之后越走越远,在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再也没了机会给母亲读书。

直到我自己当上母亲,女儿上学后,才明白在那个物质贫乏和周围人多不重视教育的年代,母亲为我们营造了一个多么好的学习环境和氛围啊!如果说,姐妹们能够考上学来到城市工作取得了一点成绩,应该感谢国家政策好有学上,更应该感谢母亲虔诚地敬畏文化,重视教育,懂得言传身教,为我们幼小的心灵扎下了热爱学习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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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煤油灯照亮下的煎饼鏊子,护卫我们的漫漫求学路

我们村子太小,只能组成小学一至三年级,四年级以上就要到外村上学。出村上学不能回家吃饭,需要背干粮。那个年代唯一能背的干粮是煎饼。我家人口多,母亲每周至少要摊两次煎饼,一次学生背到学校吃,一次留给在家的人吃。

摊煎饼是相当费事又累人的活。每次摊煎饼,我家的煤油灯都会整夜亮着,母亲几乎一夜不眠。母亲一般于晚上八九点钟泡上地瓜面糊糊。而后,每隔半小时搅动一次,将地瓜面彻底搅匀泡透。泡透后倒进一个铺好包袱的大浅筐里,慢慢沥出水分。地瓜面很细,很容易糊住包袱不滴水,需要每隔十几分钟用铲子刮一刮包袱。等到干湿度正好能团成团子就做好糊子了。时间也差不多是凌晨三点钟。

而后,母亲将糊子挖到大面盆里,搬出鏊子,抱来干草,开始摊煎饼。摊煎饼要温火,木柴太硬不能烧,只能烧干草,干草易着但不经烧,需一直不断地续草才能保持鏊子的温度恒定。如果烧火忽急忽慢,鏊子的温度忽高忽低,摊出的煎饼就会要么不熟要么焦糊。母亲一般左手续草,右手抹糊子。将糊子团成一只手能托起的大团子,等鏊子烧热后,放到鏊子边缘,推着糊子按逆时针方向旋转。不等转上一圈,糊子便很烫手,但不仅推糊子的手不能停,还不能推得忽快忽慢,只能忍着高温匀速摊满鏊子面。糊子在鏊子上烤得滋滋响,升起腾腾热气,直往脸上扑。

每摊一次煎饼,母亲的手都会烫得通红,久而久之,形成了厚厚的一层老皮。近距离趴在鏊子上,一趴就是大半天,母亲的脸上和前胸长出了密密麻麻的热疙瘩,一层未消,一层又出,奇痒无比。那时医疗条件差,也不舍得花钱治疗,母亲经常抓得血痕斑斑。

如果天气晴朗无风,还好,母亲在凉棚里摊煎饼。如果遇到阴雨天,再刮点风,就遭罪了。阴雨天,干草返潮,不爱着火还极易灭,好不容易引着火,咕嘟咕嘟冒浓烟,熏得人眼泪直流,看不清鏊子。风雨再大些,凉棚里四面向里灌雨水,母亲只能熄了火,一样一样搬到厨房里。厨房只有一扇一扇窗,烟雾无法消散,很快弥漫整个屋子。母亲呛得不停地咳嗽流眼泪。

常常在这样的清晨,我睡醒了,找不到母亲。等看到厨房里门窗源源不断地冒烟雾,便知道母亲在摊煎饼,猫着腰钻进厨房,挪到母亲身边。母亲从鏊子上卷起一个刚摊好的热气腾腾的煎饼递给我,咬一口,清香微甜。母亲嘱咐我从饭橱里拿出虾皮卷上,吃饱了赶紧去上学。时值今日,我依然喜欢吃煎饼卷虾皮,那股清香伴着虾皮的鲜味唇齿留香。

大约上午九点钟,母亲才能摊完煎饼。弓腰屈膝五六个小时,母亲的腿麻得伸不开,腰疼得直不起来,使劲拍打拍打,扶着小板凳慢慢爬起来。

摊好煎饼,这只是第一步。放置一会儿,醒醒水分,母亲趁机打扫卫生洗漱完。接下来把煎饼一张一张的用水壶均匀喷水,滋润一下,再放置一会儿,才能折叠。母亲总是把好的放一处让我们背到学校吃,把残破的厚薄不匀的留在家里自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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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农忙季节,母亲更加辛苦,都是挪到晚上摊煎饼,白天下地干活。不管刮风下雨的恶劣天气还是抢种抢收的农忙季节,母亲都会为我们早早备下足够的煎饼,说什么也不能耽误我们上学,几十年如一日,风雨无阻。邻居婶婶常说,我家学生多,母亲是全村摊煎饼最多的一个人,摊的煎饼攒起来一火车盛不下。母亲常年摊煎饼,累得腰间盘突出,常常痛得直不起腰来。

摊煎饼烧干草特别多。不摊煎饼的早上刚蒙蒙亮,母亲就上坡拾草,拾回来晾晒在院子后,才刚到做早饭时间。那个年代,粮食匮乏,干草也稀罕。母亲常常跑很远的路才拾回来一背篓草,经常看到母亲沾满草芥的脸上汗水直流。

不管生活多么艰难,从来没见母亲抱怨过,她总是乐观知足地说,“没有兵荒马乱,没有冻着饿着,你们还有学上,这是多么好的日子啊!”母亲吃苦耐劳、坚强乐观、开朗知足的性情对我们影响特别大。任何时候,姐妹们都以积极的心态对待工作生活,踏踏实实做人做事,并且始终抱着感恩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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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儿女坠心,一夜白头

我中考的前一年,父亲积劳成疾,突然胆囊破裂,幸亏抢救及时,捡回一条命,出院后,身体大不如从前。父亲住院几乎花光家里所有积蓄。

我收到录取通知书时,父母眉开眼笑,家里又考上一个学生,又一个跳出农门的。用当时的话是“吃国库粮的”,可以将户口转成城市,有了“铁饭碗”。

当我把录取通知书念完后,气氛一下子凝固了。因为那一年学费上涨,三年中专需要4500元学费,加上床单被罩等生活用品700元,共计5200元。

母亲赶紧找出所有的钱,把几块几毛的都算上,才500元,离学费还差得很远。母亲数来数去,摆弄着手里的钱,为难得说,“这怎么办?”父亲过了好大一会儿,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借钱,不管怎么样,就算贷款也得让老五上学。老五从小身体弱,上学是唯一的出路。好多人家的孩子想上还没的上哩!”

父母对姐妹们的上学看得重于一切,母亲向来大事上对父亲言听计从。父母很快达成一致意见,让我上学,宽慰我会想办法筹到学费。那一夜,父母屋里的灯亮到很晚。

第二天一大早,母亲摇醒睡梦中的我,嘱咐我在家好好干家务活,照顾妹妹,她去潍坊姐姐家筹钱。我赶紧爬起来送母亲。当母亲走到门头灯下时,我突然发现母亲的头发全白了。震惊得我脱口而出,“娘,你的头发怎么全白了?”

“什么?我的头发白了?昨天你嫂子还夸我没有白头发,真白了?”母亲平常很少照镜子,听了我的话,拿起镜子照了照很惊诧,“啊?真的白了啊!”而后仿佛不在意地说,“白就白了吧,五十多的人了,也该白头发了。”

我呆愣愣地看着母亲的背影越走越远,银光闪闪的一头白发在朝霞的映照下格外刺目,根根像绣花针一样戳向我的心窝。母亲原来的头发浓密黑亮,大家都羡慕得不得了。如果不是因为我,母亲又怎会一夜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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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大姐刚生了小外甥,两边都是农村家庭,不但要孝敬父母,还得为弟弟妹妹们操心,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二姐在老家翻盖房子,本身欠了债。三姐参加工作不到一年。

母亲的心明镜似得,明知道姐姐们都过得不轻松,但没有别的出路,只能去找她们想办法。我想象不出不识字的母亲怎样倒了好几次车,辗转到了三百里外的潍坊找到姐姐家。姐姐们的想法和父母不谋而合,慷慨支持我上学。大姐留下了二十元钱当生活费,其余全部给了母亲,三姐找领导预支了一年的工资。母亲把钱缝在贴身内衣上带回来。数来数去,还差一千元。

母亲只好硬着头皮去表姐家借钱。母亲活了半辈子从来没有向别人家借过东西,在表姐家只说些闲话怎么也开不了口。眼看着到了吃饭时间,坐卧不宁,吞吞吐吐。表姐终于听明白母亲的来意,一把拿出一千元钱塞母亲手里,说:“姑,你先用着,不够再给你凑点。”母亲感动得直掉眼泪,连说,“够了,够了,就差一千。”

母亲终于凑齐钱,高兴得不得了,把钱全部堆在小饭桌上,搬到太阳底下,数了一遍又一遍。然后,里三层外三层包起来,打点我上学。母亲再三叮嘱我别忘了姐姐们,没有她们,我上不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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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辛劳一生,晚年时身体状况很差,最后整整一年瘫在床上并且特别嗜睡,经常一睡就是好几天。每次醒来干的唯一的事情就是扳着指头数她的儿女们,从老大数到老六,再从女婿数到外孙,有时候糊里糊涂刚数过去又忘了,就满人堆里找,常常数着数着喊起来:“老大,老大来?老三来?老六……好几天没见小外孙了……”这样找半天。在母亲心里,儿女们是她最牵挂的最放心不下的。没想到的是,一直能吃能喝能说的母亲长睡不起,一连睡了八天后在睡梦中平静地走了。

天真地以为母亲会一直都在,有大把大把的时间与母亲相处,连每一次告别都那么匆匆,总以为迟早会得到隆重的弥补,事实上,世间的一切都无法弥补。母亲已永远离我而去,唯有思念日日相伴。

一个家庭就像一艘小船。如果说父亲是舵手,是引领者,引导着整个家庭的航向,那么母亲就是细雨和风,是潜移默化,是滋润浸泡,是孕育培植,使我们在温和的呵护下得以茁壮成长。母爱无处不在地穿行于我们的生命,触手可及,怎么赞美都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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