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吾所知甚少,有求之不解之书,有读之不详之文。瓜农说书,权当消暑;庖丁唱曲,聊为喷饭。而文盲似我评诗,便如乞儿论祚,实属不伦。然感有所发,如鸡骨在口,不吐不快!心有他分,骥不称力,接篇续笺,得之非易,皆于枕上厕上成之。
前几日所发十五则诗话,得诗友厚爱,故又续推十则。惟愿以文会友,以友辅仁。
16、先有第一流之时代,后有第一流之诗人也!唐宋之际,政治昌明,诗律渐备,大家迭出。崖山之后,非独亡赵宋也,亦亡第一流之诗人也!(本则所论“第一流”,盖以正体七律而言,至于金朝绝句圣手元好问,难归此列。)
17、明清鼎革之际,诗家辈出,佳作纷呈,何故?盖汉族之政,或败于匈奴,或丧于蒙古,皆以其力不逮,灭后心服也,而建州女真以区区数十万之众,乘明季之乱,遂窃国柄,士子所以蕴怒于笔端者,以其心不服也;金辽易代,不分层级,蒙元当国,不变服饰,而满清毁人发式、坏人衣冠,诗人所以激于义愤者,诚不耻也!钱宾四先生云“倍有生色”,足可证之。
18、阮籍、杜甫、李商隐、黄庭坚、吴梅村,诚杜门五君子也!杜甫可谓正大博雅矣!其余四人,质朴则为阮籍,多情则为义山,气硬则为山谷,体柔则为梅村。五者虽奇正有变,而要义在乎“悲、情”二字也!
19、出于唐宋,物、情皆今人风貌也;入于唐宋,规、矩皆合于古礼也。将之用兵,不过奇正;文之遣字,无外古今。
20、诗家不必不入世,须用其达也。入世既深,始见人情之伪;出世其后,方灼物利之虚。世俗既厌,贵乎文章。雪芹之练词,松龄之利语,文之达也;乐天之豁然,东坡之疏旷,诗之达也。
21、写诗贵破格、贵创新。思想不颠覆,则写作无价值;手法不出新,则写作无意义。
22、诗贵乎雅。或自铸伟词,或兼收他美,总须致醇厚之佳境也。诗切忌用俗语,否则与莲花落无异。今人多用自话,不知有元典,无异于以手电筒照海棠于墙纸上,终不似以烛火照于廊柱间古朴浑圆也。
23、诗须雅也。诗之诸体,惟七言律诗至正至雅。古人求之之方有三:一曰分韵,即尾韵也;二曰限音,即平仄也;三曰匀骨,即对仗也。作正式之篇,尽酬答之词,舍七律而何为也?七绝似甜点,五律似羹汤,七律似盘菜,未有不进盘菜而可为正席者也!
24、诗人之贵,在乎诗心。诗人之纯善者,十之八九。人无诗心不可交,无诗心者亦断无佳作。
25、太史公之史,子美之诗,后主之词,雪芹之书,尼采之文,得无以血泪写之乎?以血泪得之,须以血泪读之,故开悟之境,多在窘途;达诗之旨,尽在蓬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