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撞了人了,车撞了人了!”靠近中午吃饭时间,啥子二蛋像一个移动大喇叭一样,在村里挑大河的地方喊了一圈,又进村吼了个遍。
村子前面有一条马路,算是苏中地区主要交通枢纽,七十年代末,够两辆大车相向而行,是来往的大客车必经之路。
这时候,赶来的村民只看到乌泱泱的人脑袋,有的扛着铁锹,有的挑着箩筐,把一辆大客车围得水泄不通。
李老太来的时候,大家主动让出一条道,竟然看到李老头倒在血泊里,右腿小腿以下血肉模糊,李老头躺在地上直哼哼。司机坐在马路牙子边上抽旱烟,整个人萎靡不堪。
大巴上的乘客都已经下来,七嘴八舌议论着,大致听到李老头不顾车喇叭震天响,硬穿马路,司机刹车不及,导致车祸。
这时候已经有人把生产队队长叫来了。王队长五十多岁,头顶有点秃,脸上那副眼镜显示出他的与众不同。
他是个初中生,在那个年代,是知识分子,大家崇拜和敬仰的对象。村里有什么大事,都会叫队长来处理:比如哪家猪跑了,队长组织青壮年出去找;哪家吵架了,队长会去劝解;哪家小崽子偷东西被抓了,队长会去教育……
队长一来,二话没说,和住马路边的老王打了招呼,叫上两个青壮年,把门板卸了,将李老头放上去,先送去镇上医院,让两个靠得住的去通知李老头两个儿子,自己先问清车祸原委。
“你把我老子撞坏了,我要把你腿卸了!”龙根揪着司机前领,拼命搡着,一拳就招呼到人家脸上了,好在被众人拉开。
队长说:“好好谈谈,祸已经闯下来了,你把人司机打坏了,谁给你老子医药费?”龙根涨红了脸,硬收回了拳头,嘴里还在不住地骂着。
招娣用床单把孩子包好背着,带着家里仅有的十几块钱去了医院。听医生说,李老头的腿是保不住了,粉碎性骨折,小腿下部到脚全烂了,只能截了,吓得她心里发慌。
最终在队长的交涉下,大巴司机留下来一百多块钱,这次长途收到的钱全留下了,才被村民放了,唉声叹气地载客走了。
龙根和祥根到医院的时候,李老头正打着点滴,干巴巴的眼窝里面汪着泪,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怕的。李老太已经哭得撅过去了,躺在旁边的床上。一家人商量半天也没个结果,都把求救的目光转向了生产队长。
“大夫都说了没有办法,估计腿是保不住了,你们节哀吧,队里的田以后给你看着,每个月队里给你发点工资,不多,但是可以养活你们老两口子了。”队长也尽力劝说,最后在兄弟俩的请求下,代签了手术同意书。
李老头在医院住下了,村里又逐渐恢复了平静,青壮年都去挑大河,李老太去看田,招娣每天背着孩子去医院送饭。
什么月子,家里都这样了哪里可能好好坐月子,也就是一天天地熬着吧。至于剩下的那只老母鸡,都给住院的李老头吃了,毕竟病人要照顾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