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学计
西直门里的裕和轩茶馆,三伏天的晌午,铜壶里的茉莉花翻着白浪子正乐的欢,蒸腾的热气裹着茶香往梁上飘。王掌柜拿靛青布擦酸枝木柜台,瞅见伙计李小二蹲在角落拨算盘,手指头糠似的颤,账本子上的墨团画得跟蜘蛛拉网一般。
小二,您这是跟算盘结仇了还是咋的。王掌柜瞧着小二这紧张劲说道,李小二耷拉着脑袋,辫桃上的红头绳沾着汗:掌柜的,我想学管店,可这账本,进货,待客,堆在一块跟乱麻似的,我抓不着线头在哪呀。
王掌柜眯着眼笑,从抽里掏出本包包浆的旧账本,您呀,就是太瞧急了,咱先说您管店的事,您是想半年后独当一面盘总账,还是凑合个日子,记个流水账呀。李小二眼睛亮堂着,喉结滚了滚说:我想,我想我年底能接您的班了,管整外铺子。王掌柜拍拍他的肩膀,掌风带起股茶香:得,这就对了,先把靶子立对咯,别跟没头苍蝇似的乱飞。
正说着,常来听戏的张爷掀竹帘进来,鸟笼子的靛蓝绸子晃了晃,哟,掌柜的又教街弟呐,我听着,这第一步得是定准谱儿呀,就跟我驯百灵鸟似的呀,先知道驯百灵鸟似的,先知道要驯出啥本事,是能叼签儿,还是能唱小曲。李小二忙给张爷沏茶,青瓷盖碗磕在八仙桌上,脆响里带着殷勤。
王掌柜接着道:第二步呢,得搭架子。就说管店,核心是啥?进货得懂市价、辨优劣,记账得清流水、明盈亏,待客得会察言观色、顺毛摩挲。把这三根大梁先支起来,再填零碎——比如咋防老鼠啃账本,咋跟粮行掌柜砍价。他拿狼毫笔在账本上画三条线,墨痕透过纸背:进货、记账、待客,这就是骨架子。
李小二挠头,指甲缝里还沾着茶叶末:可这三样加起来,我一天忙得脚打后脑勺,咋练呐?王掌柜乐了,眼角笑出道褶子:笨!拆成小块儿练。今儿个先学记账,卯时三刻起来,把前三天的账重新理一遍(输入);晌午头模拟收账,拿算盘敲出个一二三(练习);晚上找我核对,错哪儿、咋错的,我给你掰扯明白(反馈)。这就叫‘微循环’,跟推石磨似的,一圈圈碾出细粮来。张爷插话:对喽!我驯鸟也得分步骤,先练立架不飞,再练叼签儿,急不得。
过了几日,王掌柜瞅着日头到了未时,使眼色让李小二管账。李小二慌得不行,手指头按在算盘上直打滑,王掌柜却把茶壶往他手边一推:怕啥?把今儿当实践,账算错了我兜底,但你得琢磨哪儿卡壳了。结果当天进的雨前龙井,李小二把二等茶记成三等,亏得王掌柜把关。晚上复盘,煤油灯晃得人影儿直颤,王掌柜问:知道错哪了不?李小二红着脸,耳坠子跟熟柿子似的:茶叶分三等,我记成两等了……王掌柜点了点他脑门:明儿个再练进货分类,顺道把验货的法子学了——闻香、看芽、捏叶片,一样样来。
又过了个月,王掌柜把账本一推,指节敲得桌面邦邦响:小二,这个月的账自己盘,盘完给我看。李小二战战兢兢算完,竟对了九成。王掌柜又问:进货时,哪回砍价最顺?哪回待客得罪了主顾?李小二掰着手指头数,辫梢上的红头绳晃得更急:刘爷来买龙井,我没认出他爱喝明前茶;跟张屠户砍猪肉钱,说了句‘您这肉沫子多’,他脸当时就黑了……王掌柜笑了,眼角褶子更深:这就对了!盘完账还得盘自己,哪儿对、哪儿错,下月好改。学东西跟沏茶似的,得一泡一泡焖,焖完还得闻闻味儿。
这几天张爷又来了,瞅着李小二利索地算完账,给客人续茶,忍不住咂摸着嘴,掌柜的,您这教徒弟的法子,跟我驯鸟似的,先定准备要驯出啥本事,明确了目标,再把本事拆成零碎儿练微循环似的,续的时候还真刀真枪往上顶,实践出真理咯,完了后还会有复盘操作,就说我这百灵鸟吧,要是光喂不练,练完不瞅,能唱出动听的小曲才怪。
李小二在旁边听得直点头。王掌柜抹了把汗,说道:您这话在理,学东西就跟沏茶似的,得先烧开水定目标,再摆茶具,搭思维的框架,接着一泡一泡的焖火,微循环的操作微调,每一泡完了,得尝尝是不是那个味儿,最后把茶叶渣倒了琢磨下回咋沏,复盘总结调试,要是光把茶叶抱怀里,不拆不练,再好的茶也沏不出个味儿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