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锦瑟九十九原创
天色渐晚，白日里小雨已变成了夹着雪花的雪糁子，打在人脸上冰凉冰凉的。
柳锦绣跪在梅三娘灵前，已经许久了。
晚些时候，红袖添香歌舞坊坊主千萍姑姑身着一身玄衣，提着食盒到了灵堂，她俯身扶起柳锦绣道:“你今日滴水未进，又一直在这流眼泪，若是三娘在世也决不愿意见你这样子，我找厨房要了点饭食，你先吃口热的，今夜我与你轮流守着三娘。”
千萍姑姑是歌舞坊坊主，这些年来对她对柳锦绣很是照顾，几乎没有逆过她的意让她去做不想做的事。
千萍姑姑早已年过四十，虽然容颜虽保养得宜，但眼角还是隐隐有些许皱纹。柳锦绣看着千萍恳切的目光，点了点头，接过食盒去了灵棚后面。
食盒内是千萍姑姑带来的一些点心和素食，虽然都很精致可口，但柳锦绣却没有心思吃，只是简单吃了几口，便起身准备返回去继续守灵。
从后堂到前面堂，隔着许多帷幔，烛光一照，灯影幢幢。
柳锦绣忽听得千萍姑姑愤怒的斥责声:“怎么？你现在知道难受了？她死了你才知道心痛了？”
柳锦绣透过帷幔缝隙，李长卿跪在梅三娘灵前，他身着一身玄衣，发丝散乱，面上憔悴不堪，眼角可见斑驳泪痕，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千萍姑姑面带愠怒地站在他面前。
李长卿看着梅三娘的灵位，戚然道:“三娘，千萍姑姑说得不错，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
说话间，李长卿颤巍巍地站起来，伸手轻轻地摸着写着“梅三娘灵位”的牌子，灵位前的香灰掉在他手背上，他也浑然不觉。
他抚摸着梅三娘的灵位，就像抚摸着爱人的脸庞一样轻柔。
半晌，他才开口道:“她去的时候有留下什么话吗？”
千萍姑姑皱了皱眉道:“留了，她说，让你忘了她。”
李长卿的身形一僵，一行眼泪自眼角而下，他低低道:“三娘她，她终究是怪我的，我怎么能忘得了她呢？”
千萍姑姑瞟了一眼李长卿，嘟囔道道:“三娘是个好人。”
李长卿沉痛道:“是啊，这辈子，我终究是为了些浮华的虚名，负了她……如果还有来世，希望她再也不要遇见我这样子的人……今夜，我来陪她吧。”
千萍姑姑张了张嘴，没再说话，这世间的情爱，谁又能说得清楚呢，饶是她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嫁人，可是这又能怪谁呢？
千萍姑姑听李长卿说要陪梅三娘，站了一会儿便悄悄退了出去。
柳锦绣见千萍姑姑离开了，便也悄悄退到了一边，看着长跪在梅三娘灵前的李长卿，心下感慨万分。
半夜时，下起了大雪。
赵文瀚披着一身风雪来了，他的肩头和鬓发落了许多雪花。
柳锦绣惊讶道:“你怎么这会儿来了？”
说完便拿起一边的掸子帮他拂掉肩头的雪花。
赵文瀚盯着脚上的沾染的些许落雪，跺了跺脚，道:“今日有许多公务要处理，直到现在才脱身，我便赶来看看。”
他不敢抬头看柳锦绣，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他家人不同意他们婚事的事。
他抬眼瞟了一眼梅三娘的灵前，只见一个男人蹲在那低头认真地往火盆里一张张丢着纸钱，似乎那日还在说着什么，当下心下了然，之前柳锦绣也偶尔和他提过梅三娘与李郡守的事，只是眼下见了，便又多看了一眼。
柳锦绣见状，低声道:“我们去旁边棚子里吧。”
灵棚左右前后各设了小棚，分做茶水间，议事厅等。
锦绣把赵文瀚带到了茶水间，给他倒了杯热茶道:“外面天冷，别冻坏了，快喝口水吧。”
赵文瀚看着忙着给他添茶的柳锦绣，此刻面上憔悴了不少，红肿的眼圈甚是让人心疼，一双脸颊也冻得发红，他不觉捏了捏茶杯道:“锦绣，你放心，我一定会说服我父亲母亲，把你娶回家。”
柳锦绣突然听得赵文瀚如是说，想着梅三娘新丧以及丧前一天她和赵文瀚说的话，当即鼻子一酸，一股热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赵文瀚见状，着急道:“锦绣，你不要这样，虽然你娘不在了，但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说完，他伸手入怀，从怀中掏出一块羊脂玉佩，送到锦绣手中道:“记着，这是我送你的信物，你一定要保管好了。”
虽然之前赵文瀚也和柳锦绣表白过，也送过东西，但如此郑重的告白还是头一遭。
柳锦绣想了想，便解下随身绣着兰花的香囊递给他道:“这是我亲手缝制的香囊，之前也有送你，只是这个却与那些不同，你且收好了……”
赵文瀚握着柳锦绣的手道:“你放心，其他人说什么都不要信，你等我的好消息。”
柳锦绣看着他点了点头。
因不想打扰李郡守，赵文瀚便没有进灵棚里祭拜，他只是在外面给梅三娘上了几炷香清香，便匆匆离去了。
第二日天色微明时，李长卿便离开了，他临走时告诉千萍姑姑和柳锦绣他夜里会再来陪着梅三娘。
看着李长卿步履蹒跚离去的背影，千萍姑姑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他始终还是放不下他的功名利禄。”
柳锦绣没说话，只是站在那里目送李长卿的身影消失在茫茫风雪中这才回去。
待她返回时，许是一夜没睡，跨入灵棚的时候一个没踩稳，身体直直朝后倒去，没想却撞入了一个满身风雪的人身上，待柳锦绣看清来人，原是个熟人，是之前她在檐下避雨时见过的画师李延庭。
李延庭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见柳锦绣眼睑下有一圈青影，小脸通红，知道她是被这暴风雪天气冻的，伸手扶她站稳道：“锦绣姑娘辛苦了，这天气需要多添件衣服。”
柳锦绣点了点头道：“谢谢公子关怀，天寒地冻的，多谢公子冒着风雪前前来送我娘一程。”
李延庭边朝里走边道：“我也是今儿一早才得到消息的，也真是突然，三娘是个好人啊。”
柳锦绣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给他递上了几柱清香，李延庭对着梅三娘的灵位拜了拜，柳锦绣这边还了礼，便送李延庭出去。
李延庭临出门时，似乎想起了什么，像长辈一样对柳锦绣道：“你娘去了，你要节哀，好好吃饭，多穿点衣服，照顾好自己。”
柳锦绣抿着唇，这李延庭比她也大不了几岁，用这样子的口吻和她说话，着实让她有点不太适应，眼下也只是点了点头，李延庭看到她点头，这才放心了一样，转身大步朝外走去。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