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梦中呓语
茫茫火海，穆宁珺只觉得全身发烫，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她才六岁，却已经很懂事。战火连天，到处都是哭声，喊声，叫声，混杂一片，她的父亲抱着她，把她郑重地交给她的母亲。
“阿笙，你快带着珺儿先走，到了前面秦河会有人接应你们！”
“陛下，求陛下带着珺儿走吧！臣妾去引开追兵！”
“阿笙，”男人温柔地笑道：“我是你的丈夫，做丈夫的怎能让妻儿去冒险。你赶紧走吧，放心，我不会有事！”
“父皇父皇，你不跟珺儿一起走吗？父皇说过不会丢下珺儿的！”小女孩小小的身子在女人的怀里挣扎着，不舍地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在她脸上轻轻一吻，“珺儿乖，你跟你母妃先走，父皇等会儿就去找你们！”
“不要，珺儿不要，珺儿要跟父皇一起走！”小女孩大哭大闹，可是没有任何用处，不远处的追兵已经赶来，她的母亲只能带着她先行离去。小女孩睁大黑亮的眼睛向后看去，火光冲天，杀声撼天动地，入眼之处，全是鲜红的一片，辨不清是血还是火！
“父皇……父皇……”穆宁珺的眉头紧紧皱起，口中断断续续地叫着，燕洵听得有些不是很真切，一旁的离湘却猛然大惊，马上意识到不能让燕洵听见那两个字，急忙道：“殿下，我需要再帮小姐把脉，请殿下明天再来看小姐！”
离湘的声音盖住了穆宁珺昏迷中的呓语，燕洵只以为是离湘紧张穆宁珺的病情，刚要起身，右手却被死死抓住，穆宁珺仍旧闭着眼，昏迷的面容上却是一阵惊慌，“不要走！不要！不要丢下我！不要！……”
她整个人都在挣扎着，脸上的表情痛苦不堪，像是一头惊慌的小兽被困在了牢笼之中。
燕洵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不由得皱眉，她到底经历过什么？会流露出这般痛苦的样子？燕洵重新坐回床边，反手握住她的双手，柔声安慰道：“我不会走的，不会丢下你！不会！永远都不会！”
最后一句话脱口而出，燕洵心中猛然一震，这到底是他为了安慰她而说的，还是……心中所想？可是……阿楚，还有阿楚！他怎么能够忘了阿楚呢？那个在九幽台拼死护着他的姑娘，在莺歌苑陪伴他不离不弃的女子，一直都还在他心里啊！
离湘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生怕穆宁珺又说梦话不小心暴露了身份，好在，穆宁珺似乎是在朦朦胧胧中感受到了安抚，渐渐地安静下来，继续静静地沉睡着。
燕洵心乱如麻，一阵烦躁，见穆宁珺安静以后，轻轻抽回了手，对离湘说道：“好好照顾她，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
离湘点点头道：“离湘替小姐谢过殿下！”
燕洵回头看了穆宁珺一眼，随后起身便离开了！心里仍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情绪挥之不去。走出笙歌居，他长长舒了一口气，抬头望着天空中的圆月，想起了在莺歌苑跟楚乔月下埋酒的情景。
转眼间，那段时光已经快过去四年了，烟花易冷，人事易分，当年生死相依的两人，现在却咫尺天涯，一个不愿见，一个不敢见，到底是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谁对谁错，谁对不起谁，谁又能说得清？
翌日清晨，燕洵再来看穆宁珺的时候，她已经苏醒了，高烧也已经退下。只是整个人看起来比之前更加柔弱，有谁能够想到，一个如此柔弱的女子，竟然有那样的勇气面对那么多的刺客，帮他挡下那陡然冒出来的暗箭呢！
“殿下，对不起！”穆宁珺倚靠在床头，声音仍旧有些虚弱，“我不该瞒你！我应该早点告诉殿下的！”
燕洵轻轻一笑，看着她充满愧疚的眼神，说道：“你不必道歉，你只是帮我考虑得太多，所以才没有跟我说。这不怪你！”
穆宁珺微微低头，轻声叹息，燕洵聪敏非凡，又怎么不明白，她没有告诉他这件事的最大原因，只是因为涉及到了他唯一的血亲堂妹罢了！
“殿下，程将军说有急事禀报！”阿精走进来说道。
“让他进来吧！”燕洵知道一定跟缳缳有关，反正穆宁珺知道这件事，也不用避讳。
“诺！”
“殿下！”程鸢匆忙冲了进来，禀报道：“微臣奉命捉拿郡主和小和将军，可是郡主和将军宁死不从，还带着火云军跟黑鹰军动了手，我们的人抵抗之下，一不小心伤到了小和将军，郡主她……”
程鸢不敢说下去，抬头看了看燕洵，他正目光凶狠地盯着他，顿时吓得低下了头。
燕洵沉声道：“郡主怎么样了？说下去！”
“我们在擒拿郡主的时候，她也受了伤，本来就快要抓住她了，可是楚大人带着人出现，拦住了我们！”
燕洵面色微变，很快恢复平静，接着冷声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呢？”
程鸢心中一紧，吸了口气，说道：“楚大人要求见殿下一面！”
燕洵心头一震，昨天晚上他还感叹着楚乔这几个月来都不愿见他，今天竟然听到她主动要求见他！但他还来不及高兴，就忽然想到，楚乔一定是为了缳缳的事情要见他的。心里顿时苦笑，原来，他在她心里，还比不上缳缳。
良久，燕洵对着穆宁珺说道：“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说完，不等穆宁珺回话，他就已经走出门去了，步伐那样急促。
程鸢见此，刚要一同离去，穆宁珺忽然叫住他：“程将军！”
程鸢回头，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穆宁珺微笑道：“你可还记得我先前说过的话？”
程鸢思虑片刻，点了点头，“多谢姑娘指点，程鸢现在已经知道如何为殿下效力了！”
穆宁珺笑笑，“我就知道程将军比别人聪明。也对殿下忠心耿耿。所以这一次，也希望程将军知道怎么做是对殿下最好的！”
程鸢也笑了，说道：“穆姑娘实在是料事如神！不过这一次郡主之事，我确实没有再挑拨离间，也的确是小和将军带头反抗，还煽动蓝城的百姓，忤逆殿下，就算我能忍，殿下亲手培养出来的黑鹰军也不会忍，这才动了手。至于郡主，小和将军是她的未婚夫，她也不是穆姑娘这样聪明大度的女人，自然只知道保护她的情人，两军交战，不伤到人是不可能的。”
穆宁珺仍旧笑着说道：“将军多虑了，我并不是认为将军在挑拨离间。否则将军又何必大费周章来禀报殿下，请求指示呢！我想问的是，殿下现在去见楚乔，程将军可想过要怎么做？”
程鸢说道：“回来的路上，我就已经想好了。不管殿下如何决断，我都不会再强行干涉了！”
穆宁珺接过离湘递过来的水，轻轻抿了一口，笑道：“程将军果然聪明！”
程鸢嘴角一笑，没有说话，已经起身离开了。
穆宁珺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却皱起了眉头，这件事情看起来确实是小和将军联合大同余孽而做的，可是细细一想，很多细节都被忽略了，比如，小和将军为什么要杀燕洵呢？
缳缳郡主是不太可能的，她见过那个女子，即使家人全部被杀，可是她仍旧像是草原上盛开的格桑花那样明媚，心思单纯，个性爽朗天真，看不到一丝阴狠毒辣的痕迹。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小和将军要杀了燕洵，取而代之，可是这个天衣无缝，阴险毒辣的计划，根本不像是小和将军那样在草原上长大的爽朗正直的男儿做出来的。
可是就算是被人利用，只要小和将军没有一丝二心，没有一点要害燕洵的想法，别人就没办法利用他，更不会出现在庆功宴上刺杀的那一幕！所以，无论如何，他也多少参与了这个计划吧！
况且朱漆中的火油，是过年前就已经掺进去了的，也就是说，有人想要趁着燕洵与楚乔大婚，将燕洵铲除，却没想到，燕洵与楚乔发生了矛盾，才导致计划迟迟没有实施，继而推到了现在。
按照这一次的情况来看，她也只能大致推测出，凶手先是派人在院子里买通了人，埋了火油，然后又在朱漆里掺了火油，为之后的计划做足准备。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们又派了大量刺客埋伏在周围，只要找到机会，可以先把燕洵杀死，然后放火烧了院子，这样一来，别人也只会以为是寝院走水，燕洵遭遇不测！只是他们大概没有料到，燕洵一回去没多久就又匆匆出门去了，而那天晚上她刚好又披着燕洵的衣服，夜黑风高的，大概刺客都把她当成燕洵了！
她这才突然间明白，为何箫城苑周围明明已经安排了大量的护卫，却为何在那晚一个人都没有，原来是事先都被杀害了，而她那晚进院子以后闻到的奇怪的味道，就是血腥味。
但令人不解的是，刺客如果武功高强，能够杀掉风珉派去的那些护卫，又为何连连败在离潇手上呢？
穆宁珺半躺在床上，已经有些疲惫，她微微闭上了眼，虽然毒已经解了，可是她的身体却好像变得更差了！但脑子里还是忍不住想去挖掘这件事情的真相，不然，燕洵日后的处境会越来越危险。楚云说过，燕北一直残留着两个宇文玥留下的奸细，一个在郡主府，一个查不出在哪儿！想必这次的事情，一定跟这两个内奸有关吧！
宇文玥，会是他吗？
可是陆长羽来信说，宇文玥被萧玉救走，现在人在南梁，重伤昏迷已经三个月了，现在人还没醒过来，又怎么会策划出后面这些事情呢？还是说……他那一次潜入燕北，就早已经安排了谍纸天眼的人来做后面这些事情？
那个连天机楼都查不出的内贼，究竟潜伏在何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