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们看了逝者的遗照,一位慈祥的老人。灵疚就停在大堂里,密封在冷冻的玻璃棺内。还没正式发丧,暂且招呼来宾。我见到了素未谋面的远方姑姑和叔伯,他们待人很亲和,显得大方而又庄重。当然,我认识了和我同龄的远方表弟(我已经忘记他的名字)。他身材不高,和我年龄相仿,再加上他也刚从西安回来,这边无甚亲朋好友,便时间不长和我混得很熟。大人的事儿我们不得掺和,因此我们俩玩得很高兴,沉浸在游戏的世界里。主要是下跳棋,这个我不是对手,经常一步一步地挪着走,而他则如入无人之境,“大军”长驱直入,不一会儿就占领我的大后方,而我还在那里蜗行牛步。再有就是下象棋,这是我的强项,我略胜一酬。还有就是一种发射“飞碟”的,看谁装置得巧妙,飞得更远。啊,快乐的时光总是像插上了翅膀,流逝得很快。那短暂的欢乐便烙印一般刻在我的脑海里,久久不能忘怀。真到了行礼的时候,确实很麻烦,我要跟着“孝子”大队从村东头低着头蹒跚着走到西头,三跪五拜以后,又再返回,如此反复,消耗了一天时光。接着这天在门外搭起灵堂,又是磕头又是烧香,回拜,跪,又是一天。第四天请剧团来唱大戏,下午就把简易戏台搭好,等待开戏。这对于我们儿童来说真的是好事,因为晚上完了要放两场电影的。唱了两小时戏,然后是亲戚们包红包点戏,最后是有人写文来悼念死者生前如何勤俭持家,温柔贤惠,乐助邻里等。我感受最深的是其中我四个远方姑姑一起合唱了《妈妈的吻》,真的很深情,我在下面看不清她们是否泪眼朦胧,哽咽噻喉,但我知道,她们肯定很怀念她。从此后,我就很喜欢这首歌,直到现在。电影放的第一部是李连杰演的《给爸爸的信》(曾名《父子武状元》),我以前就看过,不怎么稀奇。第二部是《风云》,就是众所周知的步惊云和聂风联手对敌的故事,我只对里面的某些情节有印象,内容大体上决定还行。那时候想着有步惊云那么一把旷世奇剑就美死了,就能够英雄救美,惩奸除恶了。最后是下葬,到了第五天的早晨。一行人起灵,抬灵,伴着锁呐呜咽,走向最后的归所。队伍很长,人人低首,表情肃穆。到了墓地,免不了一场大哭,然后下棺,埋土,烧纸,献花圈。直到下葬后,人们才大步往回走,快活起来。在路上,我看到了成堆的蝉的尸体,它们已经完成了使命,安心地睡去了,在它出生的这片大地上,没有人给它下葬,也没有谁会哭。任由它们的尸体风干,碾作灰尘。它们从没叹息,也从不哭泣,因为明年也还是满树的花开,放肆得意而又神情激情的鸣叫。这就是生命的轮回,大自然赋予万物最美的传奇。
那段时间,由于很忙,很少能见到二爷。每次他都笑呵呵地问候我,我总是腼腆的回答。后来丧事结束,在我和大伯他们去往乡村诊所看病的时候,又再次见到他。他脸上失去了往常的笑容,代之而来的是一种凝重很有厚感的沧桑。我看到,仿佛几天之内,他的白头发更白了,人也更憔悴了。他望着眼前一片低矮的样槐树幼苗,在和大伯说话。我至今仍记得他那个时候的面容,那是中国农人特有的我很熟悉的面容。再后来在二爷家待了几日,偿了几位姑姑的拿手菜,好好休整了几天。还去了就近的几家亲戚,偿了他们家自载的葡萄。然而,我们终于回去了。再过几年,过春节时,爷爷奶奶带着两个妹妹去过那边一次。自从爷爷奶奶先后离世,也和那边鲜通消息。我知道,我们会像一棵大树上的分叉的枝芽那样越走越远,直到陌生为路人。无论如何,我得记得他们。在这纷扰复杂多变凌乱的世间,是他们给了我保护和安慰,让我更深地懂得了真情和亲情。他们是我的亲人啊!
如今,十一年后,他们在逐渐老去,我已经模糊了他们的面容。和我一起游戏的小表弟呢,他呀,估计比我有出息的多了吧。
2011年农历9月15日凌晨两点记于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