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九日
早晨卯时。
破晓。
不知怎么的，总是觉得破晓，就如同新的一天，昨天的一切都会重新开始。
但是也只是一种幻觉。
打碎的碗，激烈的争吵，斗殴，和失去心爱的人。
都是切切实实存在的。
那间小屋子里面穿透无数道光线，那些小颗粒结伴在光束的照耀下跳来跳去。
照在杀手的脸上，杀手睁大着眼睛。
照在小女孩脸上，小女孩闭着眼睛。
他手里握着绝世好剑，但心中仿佛被人刺了七把剑。
门已经打开。
他要做决定，他不得不做决定。
一生只有一次的决定。
残旧的阳光还是一样刺眼。
邱夜舟仿佛孤独了整个世界，他打了一个短短的哈欠，他在思考：“自己的短短的二十多年光景，生在还算富庶的人家，却突遭不测，全家连同在场的武林豪杰全部被夺命十二鬼所杀，自己吃了几年乞丐饭，得遇司徒金钱，白胜雪冯虚风，甚至小朱妹妹林香雾，他们都悉心照顾自己十一年，得知自己的灭门之仇的仇人，居然是闻名天下的大善人天王邓落，自己不得不复仇，路中又遇杨老九木头一家，后上山取药，救命恩人小黄莺和帮中高手黄雪，莫名其妙和仇人之子结拜，最终在寿诞前夕，崆峒四老夺铁臂神剑顾少云身上剑，最终黄雪渔翁得利，但没躲过邓氏铁骑追杀而死，而小黄莺也中暗器，垂垂而死，到底是无数人都想让我杀人！”
他攥拳良久。
他咬开手指，在木板上写着——爱人黄莺姑娘之墓。
写什么呢？
夫人当然是对小女孩冰清玉洁之身的亵渎。
爱人再好不过，和自己的爷爷永远住在了邓氏钱庄的土地之上，扰乱仇者。
他泪水又肃然而下。
邓氏钱庄一夜少了邓真韩韬，让邓万道焦急万分，再加上铁臂神剑顾少云和崆峒四老不见踪迹，让他觉得这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
也许就和父亲的寿诞有关。
说是寿诞。
其实从高台往下看就如同英雄大会一样，当世排的上名号大多都在，但是三狮子军团神算子蒋独明没来，无欲神宫的宫主宫主夫人罗万里公孙青也没来。
这确实大大的遗憾，但魔王白胜雪却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位女人，原来粉面凤眼的司徒金钱也到了。
忽然之间。
人群中闪出一个两个黑影，邓万道看到面色一变，对左右说道：“把他们接到我父亲的房间里。”
左右答是。
下面忽然一人道：“邓天王何在，我们到此都是见邓王爷的！不是看你这邓小王爷的！”
众人呼呼大笑，定睛望去居然是少林的阴缺神僧。
魔王白胜雪笑道：“你这老秃驴，不好好的在少林寺吃斋念佛，到这里看什么邓天王？”
众人的笑声更连绵不断，阴缺神僧道：“魔王说的话好不讲道理，心中有佛到哪里都是修行，再说见到邓王爷是一件天大的事情，而且是方丈虚听派我到此的，干你魔王什么事情？”
白胜雪抱拳答笑：“你这和尚不正经，牙尖嘴利我却不和你讲道理。”
这话还没说完，在一片欢笑中，忽然听得一个声音：“什么事情这么好笑？让我也来听听怎么样？”这声音好似空谷传音，洪钟南山一般雄浑。
但看这人年纪五六十岁的样子，锦衣华服，坐着一个木轮椅，一脸佛像，慈眉善目，大鼻厚唇，宽面高额，没人觉得他能是棒打鸳鸯，计取太白酒庄的大枭雄，那股伟岸和不可一世，仿佛他更像是少林寺的高僧。
这话说罢，只听得人群中人头攒动，隐隐约约传出一声弱弱的剑出剑鞘的声音。
这声响极小极小，比十米外的蚊子叫声还小。
这小小的声响如同一根针掉在闹市，不可能有人听得到，但是总是有例外的，木头是个例外。
原来邓万道面色一变是看到了木头和他的母亲到了邓宅，所以连忙叫接到父亲房间。
但是这一剑实在是太快。
快如闪电一般。
即使这剑出鞘如同打雷一般明显，也无济于事，因为事情已经办完。
邓落的咽喉只一瞬间，出来一个洞。
拔剑的不是别人，而是所有人眼中的顾少云。
所有人都呆了，就算是有天大的变故，也不可能会算计到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杀死天王。
木头从门帘连忙冲出来，而戴着顾少云头套的人已经消失半晌。
早已消失。
一剑。
这一剑。
那么熟悉，那么多情又那么无情。
这并不矛盾，一个人太过多情看起来也是无情了。
那么多情感像是蜘蛛网一般把邱夜舟附在上面，他很像放下剑但是他必须拿起剑，而且必须刺过去。
木头呆住，心中大恸：“是他，是我义兄啊，我义兄他一剑杀死了我父亲！”
他没有流泪，但是他的心已经碎成七八百块。
寒风如刀。
有小诗写这冬日曰:“一束红灯碧霄上，不知何人解愁思？百家人烟各忙事，愤懑难见少年郎。”
邱夜舟打了个冷战‘阿秋阿秋’两声。
把他的大梦一场惊碎。
他在哪儿？紫斋边上的山腰坟墓。
他的身上已经多了一件厚厚的外衣。
朱冰玉站在边上不住抽泣。
原来这已经是很久之后了，久到物是人非桃花人面。
行道帮全员出动，因为中毒计而全部陷于无欲神宫的孝街，但是自己还活着，自己活着那么突兀。
他捂着手臂。
朱冰玉问道：“你想死吗？”
邱夜舟起身继续饮酒，酒袋里的酒还是温的，这场回忆半生的大梦，居然那么短，又那么长，让人不想醒来，又不得不醒来。
人生啊！什么人才能理解的了，这两个字。
“生死何惧？我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朱冰玉愤愤道：“你如何轻言这般？我知道你心如死灰，身边所有朋友一天之间都去了，但是你也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啊？”
邱夜舟道：“什么事情？”
朱冰玉迅速道：“当然是报仇！”
邱夜舟道：“报仇？我需要杀罗万里？还是我能不能杀了罗万里？”
朱冰玉厉喝道：“除去魔王和死去的弟兄们，你也要为金钱姐姐报仇啊！难道不是吗？”
仇怨到头来还需仇怨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