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慕言也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跑出来了。

身后的脚步声夹杂着咒骂声，慕言不敢回头，也不敢停下脚步，被抓回去之后必是又一番毒打。

就这样拼了命的跑着，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似乎双腿都已经没有知觉了，一不留神，慕言趴在了地上。似乎世界都安静了，没有追逐的脚步与咒骂的声音。慕言心中绷着的一根弦突然断了，视线逐渐模糊，慕言再也没有爬起来。

待到慕言再次睁眼时，人已经躺在了一张床上。慕言四下打量一番，看似简陋的木屋，可是陈设一看便价值不菲。正当慕言要下床时，屋门发出了吱呀一声的呻吟，一个穿着蓝白袍子的男子走了进来。看到坐在床上的姑娘，弯起眼睛笑了笑。

“你醒了啊，为什么会倒在这镇灵山外？”

慕言警惕的打量了一番男子，弱冠左右的男子，肤白若雪，生的极其好看。慕言呆了呆，想着这般好看的男子，应当不是什么坏人吧。

“你的家人呢？”

男子的话突然打断了慕言的走神，听到家人两个字，慕言脸色沉了沉，想起将自己卖给地主的爹还有败光了家财的兄长，慕言咬着唇不说话。

“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这就难办了……”

慕言看着面前有些苦恼的男子，轻轻开口。“多谢公子救命之恩，过往之事我不想再提及，还请公子赐名，小女子愿追随公子以报公子救命之恩。”

男子愣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眼中仿佛含了一汪春水，“如此……你便叫倾华吧，你也不必唤我公子，我叫云锡。从此你便和我一起生活在这镇灵山吧，若是想起了往事，我也不留你。”

倾华，倾华……慕言轻轻的念了念。

贰

“倾华，倾华起来了，今天我们去镇上买些东西。”

倾华揉了揉眼睛，不情不愿的坐了起来，听到去镇上突然清醒。“不去！”

云锡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你个小丫头，当初也不知是谁说着要报答我，怎么如今倒像是我养了一个小姐。”

倾华朝人翻了个白眼，起身下床。

“倾华，你别欺负我啊，我跟你讲我可是神仙的。”无视背后气急败坏的声音，倾华走了出去。

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倾华还是跟着云锡去了镇上。许久未来，倾华被小物件吸引，渐渐忘却了那些记忆。

倾华拉了拉云锡的袖子，“云锡，我想要这个。”

云锡顺着她的手看去，一支极其简单的白玉簪子，虽然简单，却十分大方精致。云锡拍了拍小女孩儿的头，“人不大眼光倒是挑的很，现在你也没办法用啊。”

倾华撇撇嘴，抢过云锡的钱袋子，径直朝摊位走去。“诶，诶你有没有听我……”云锡的话还没说完，突然被一声尖利的声音打断。“慕言，你个死丫头片子，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倾华回头吓得手一抖，眼前一个穿着艳丽的妇人，扬起手直直的朝她过来。

预想的疼并没有，只见云锡上前抓住了妇人的手。“这位夫人怕不是认错了人。在下与舍妹第一次来此，不知怎的得罪了夫人。”云锡放开妇人的手，声音温和却又带着压迫性，“若是有得罪夫人之处，在下替倾华向夫人赔个不是。”

云锡挡在倾华之前，直直的盯着妇人，没有半分退让之意。那妇人怔愣一下，打量着云锡，私下想着这公子的装束想来必不是俗人，脸上瞬间堆起笑意。“那想来是我认错了人了，公子不知，这前些时日自我府上跑了一个干粗活的丫头，长得与令妹有七八分像，想来是我刚才气昏了头，这才认错了人吧。”

云锡拱拱手，“想来是夫人认错了，莫说舍妹与我是第一次来此，便是在家，舍妹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云锡瞥了一眼身后的小女孩儿，朝摊位上扔了块碎银，拿起玉簪，“告辞。”

回去的路上倾华低着头不发一言，紧紧的跟在云锡的身后。云锡皱了皱眉，将手中的玉簪递给她，“喏，给你。”倾华愣了愣，接过云锡手中的玉簪。

“倾华啊，这可不是我故意的，你的过去自己找上门了……”云锡突然感觉袖子被拉了一下，“云锡，你蹲下来。”

云锡看了看抿着唇的小女孩儿，有些不解，但还是蹲下身。感觉发间突然多了些什么，“送你了，就当谢礼。”

倾华拍拍手，大摇大摆的走上前去，留着身后的云锡欲哭无泪，“喂，那我的钱送我谢礼，你真是大方啊……”

叁

春去秋来，倾华从当初的小丫头，早长成了动人的少女。可是云锡还是当初穿着蓝白袍子的少年。

“云锡，为什么你一点都没变呢。”倾华拍拍卧在自己脚边睡觉的猫，看着猫不满的哼一声跳走。

云锡回头拍了拍倾华的头，“我早跟你说了啊，我是神仙啊，偏偏你不信啊。”

倾华沉默片刻，“那是不是，你会长生不老。”云锡眼中闪过一丝情绪，“当然了，怎么，你想长生不老？”倾华不再言语，起身离开。

“云锡，我先前听镇子里有老人讲，说这镇灵山山中有一个法阵，是真的吗？”

云锡瞥了一眼桌子对面托着腮的女孩儿，点了点头。“怎么，终于相信我是神仙了？你要感兴趣，明日可以带你去看看。”

不同于外界，越往深处走越荒凉。“就是这里了。”云锡的声音突然传来。倾华向前望去，地上有一处泛着幽幽的蓝光，看起来就像是一朵会发光的花一样。

“失望吗？”云锡看着不发一言的倾华，突然出声询问。

“这法阵……与我想的不同……”云锡突然轻笑一声。

“你以为的法阵，是不是壮阔至极？那都是凡人想的罢了……”云锡似乎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沉默了很久，“走吧，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那夜倾华对着月亮枯坐了很久，最终在天明之前拿针刺破了自己和云锡的手指，二人的血一点点的滴进瓷瓶里，融合。倾华咬了咬牙，起身跑了出去。

倾华第一次对云锡撒了谎。村子里的老人不止说过镇灵山的法阵。还说，如果遇见神仙，一定要请神仙给两滴血，然后与自己的血相融，滴在那法阵上，自己便能长生不老。

倾华跌跌撞撞的跑过去，看着地上那朵会发光的花，倾华颤抖着打开瓶子，将血滴在花上。那花却在顷刻间化为荧光四散在空中，紧接着大地突然开始震颤，无数鸟兽惊飞。倾华慌了，跌跌撞撞的跑出去，迎面撞上了飞来的云锡。

云锡面色复杂的看了倾华一眼，在倾华脚下画了个结界。倾华看见在法阵处走出了一个白头红脚，长的像猴子一般的生物。眼见云锡衣袂翻飞，周身白光大作，朝那生物飞去。倾华又悔又急，可是却毫无办法。只能看着一人一兽打的火热，并且云锡看起来并未占到上风。

不知过了多久，那兽怒吼一声倒在地上，云锡也半跪在了地上。倾华脚下的结界也瞬间破碎。倾华跌跌撞撞的朝云锡跑去，此时的云锡身上的袍子早已辨不出颜色，夹杂着尘埃与血色。

“云锡！”倾华跪在云锡身边，想要伸手扶住他。

云锡摆摆手，神色复杂的看了倾华一眼。

“我想知道那长生不老的故事。”

“你想要长生，对吗？”

“云锡，我……对不起……”

云锡突然笑了起来，“你可知，这法阵封印的是何物？这是朱厌。”

倾华心下一惊，这是上古凶兽……

云锡本是个无所事事的星官，除了自己掌管的星宿和心上人，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六百年前，朱厌现世，天宫的倾华仙子自请下凡镇压，可是最终倾华仙子也未能杀死朱厌，便以自身元神为代价将朱厌封印在了镇灵山，魂魄入了黄泉，如同凡人一样走六道轮回。云锡从此便辗转人世寻找倾华仙子的每次转世，想要将倾华仙子带回天宫。

倾华是意外。她不是倾华仙子的转世，从云锡捡到她的那一刻云锡就知道。可是看到她狼狈的倒在路上的时候云锡不由想起了那时一样倒在镇灵山的倾华仙子，想起在自己的眼前一点点消失，云锡突然就心软了。

云锡看着眼前眼圈红红的姑娘，笑了笑。

“低头。”

云锡将头上的白玉簪子轻轻插在女孩儿的发间，拍了拍她的头，“你想要长生，我给你就是了。我将我的修为法力尽数给你，从此你便可长生不老，是这九重天的星官，慕言。我也，终于可以去陪她了。”

他叫的是慕言，不是倾华。

“云锡，不要……”我费尽心力求的长生，只是想可以永远的陪在你身边，可是从此这世间没了你，这长生这神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云锡一点点的消散，点点白光包裹在朱厌身边，又是一阵地动山摇，那朱厌在原地不见了，只在地上有一处白花，泛着点点光芒。

慕言感觉身体越来越轻，任凭她如何哭喊也没有用。

肆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多少年以后，慕言在街边救了一个小男孩。

“前事不再提及，求姐姐赐名。”

慕言轻轻将自己头上的白玉簪簪在男孩儿发间，“如此，你便叫云锡吧。”

误逐世间乐，颇穷理乱情。九十六圣君，浮云挂空名。

作者:瑾凝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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