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风三尺浪(上部)

1探亲

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晨曦的浓雾中,一列火车从远处缓缓驶来,大喘气似地吐着浓郁的白烟,停靠在鲁西南的一个小县城,从部队回来探亲的夏文从火车上走了下来。

夏文的部队远在新疆,参军六年,这是第二次回来。走的时候还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刚下学的学生,现在已经是膀大腰圆,紫黑脸庞的汉子。这次回来夏文就一个目的,他一定要把朝思暮想的春花娶回家。

夏文没发电报,家里人不知道他回来探亲的时间,所以也没有人来接站。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没有电话,更没有手机,但是夏文平时和妹妹夏双是有通信的,他知道妹妹夏双就在县城里上高中,自己可以去学校里骑妹妹的自行车回家。

学校门卫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头,看夏文穿着军装就未加阻拦,友好地让夏文进学校去找人,夏文直接到高二三班把妹妹从教室里叫了出来。

夏双出来,后面跟了好几个女学生,她们是夏双的好朋友,都在偷偷打量穿军装的夏文,夏双像羽翼丰满的小燕子一般,飞奔到夏文面前。“大哥,你咋回来得这么快?肯定是想嫂子了。”夏双嘴快眼也尖:“大哥,你脸咋这么黑,还长这么多疙瘩。”

夏双上来就揭短,这也是夏文这次回来最头痛的问题,新疆那边风沙大,本来就不太英俊的脸上,最近起了很多痘痘,从相貌上看,显得“菜”了很多。最近和春花通信,说家里有悔婚的意思,春花自己也模棱两可,所以夏文赶紧请假回来探亲,也没敢让春花来火车站接他,他这次回来是有“阴谋”的,说啥也要把春花“骗”到手,自己这个长相,怎么骗?夏文心中暗想。

“小双,最近见过你春花嫂子吗?”

“大哥,咱娘真没说错,你就是个媳妇迷。”夏双嘴不饶人,继续白话他,“来到家也不问问咱爹咱娘,上来就问你媳妇。”夏文干急眼。

夏双继续抢白夏文道:“我天天在城里上学,没见过春花姐,可是全村的人都夸你媳妇漂亮,都说这两年出落得越来越水灵了,就是不知道人家还愿不愿意跟你。”夏文看这边学生多,说话也不方便,就想赶紧离开,急忙打断夏双的话:“把你的自行车给我,我赶紧回家。”

“自行车在操场那边,我带你过去吧。”夏双往西边指了指,“看你行李也不多,都是给你媳妇买的吧?”夏文越发觉得尴尬,确实带的东西都是买给春花的。“这里有两袋葡萄干,给你的同学们尝尝。”从新疆过来,葡萄干还是带了点过来,“小气鬼,有葡萄干就行,其它的就留着哄媳妇吧。”

夏双把自行车交给夏文,同时不忘记叮嘱夏文“周五给我送自行车过来,我要回家呢。”

“放心吧,周五我来城里接你。”夏文随口回应。

夏文把带来的大挎包固定在自行车上,飞身上了自行车。夏双看着大哥离开后就跑回教室,去和她的同学分享葡萄干。

夏文骑着自行车,走在回家的路上,虽然坐了一夜的火车也没感觉到疲倦,又想起第一次回家探亲时和春花相亲的情景。

六年前,夏文出去参军的时候才刚满十八岁,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小伙子,四年后回来探亲时,已经是翩翩青年,大好的青春奉献给了边防,村子里和他一样大的后生好多都已经结婚成家,他在家里是老大,夏六叔和夏六婶赶紧张罗着给夏文“相”媳妇。

在八十年代的农村,参了军的后生想找媳妇容易得很,前庄后寨,十里八村的,凡是有参军的家庭都经得住打听,历史不清白的,政审就过不了关,谁家的后生参了军,就意味着能以后能吃上公粮,能拿上公家工资。

何况夏文在当兵第二年的时候,给家里来信说自己转了志愿兵,现在已经是士官了。可农村人哪里知道,出去当兵,头两年是义务兵,凡是干够两年的,自己提出申请,只要业务过硬,部队留用都能转成志愿兵,义务兵转志愿兵后都叫士官。夏六婶一家把夏文升士官的消息当成了特大喜讯,十里八村都知道夏文在部队里升了官,无疑,这么一来夏文更好找媳妇了。

通过亲戚邻居的介绍,夏六叔两口子中意的家庭就有个七七八八,夏六叔心细都一一记录在案,准备老大回来探亲的时候就开始上门相亲。

夏文第一次探亲刚回家,听了家里的这些介绍,还真有点招架不住,自己混得哪有那么好,还是一阶士兵,但是为了找个好媳妇,就把所有的夸奖就默认下来,反正这一身的军装就很扎眼,自己就虚张声势一回吧。

相亲到第二家的时候夏文就心动了,姑娘秀气得很,自己也不是很高很帅气,再看下去还真怕看花了眼。毕竟自己一直在军营,天天都是和男人打交道,他们都开玩笑说,回家别说看女人,连看到老母猪都是双眼皮的,那就多看几个,反正自己一个男人看再多也不吃亏。听人劝,吃饱饭,为了有个对比,夏文就去看了第三家,这次相中的就是刘春花。

夏文按照约定时间到了东刘庄的二媒人家,在正屋坐定,院子里就传来叽叽喳喳女孩子们的说话声,在媒人的催促下,有三个女孩子进了屋,其他女孩子继续在门外往屋里偷看。

夏文一眼就看上了处在中间位置的女孩子,白净的皮肤,高挑的身材,两根粗粗的辫子甩在身后,真是英姿飒爽,比他在军营里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兵都好看,中间的这个女孩子就是刘春花。夏文赶紧跟媒人联系,他已经认定了这个女子,其他的人家都不再去看了,说这话的时候,夏文还紧张得要命,生怕刘春花看不上他。

春花家里知道被部队里的“军官”相中了,也是在意料之中,自己家的闺女那可是前村后乡有名的村花,只有自家挑别人的份嘛。

相亲那天因为是看参军的小伙,所以人多嘴杂,春花被簇拥着只进屋看了一眼,也没看太仔细,加上媒人家屋子昏暗,连夏文的模样都没看清楚,就急匆匆地答应了,心里隐约觉得有点草率。

但是,在外人看来,夏文相亲相中了刘春花,觉得夏文的条件好,春花的长相好,这事基本就定了。按照规矩,相亲后的年轻人还要进一步沟通,由媒人传话,约好时间去集市上买衣服。夏文觉得不能去集市,自己在部队这么多年,在外人看来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人,怎么着也要带春花去县城逛逛。

第二天夏文就骑自行车去接刘春花,夏文这次又仔细看看自己这已经“相中”的对象,越发觉得自己艳福不浅,摊上这么漂亮的媳妇。东刘庄的刘春花,别看名字土,长得可真秀气,皮肤白嫩,个头一米六以上,臀大腰细,一双大眼睛能眉目传情,夏文当天是一见钟情,现在是越看越爱,发誓要在外面闯个名堂回来,好好和春花过日子。

但是,春花第二次见到夏文时,就有点失望的样子,因为头天相亲时天色已黄昏,女孩子害羞没太仔细地看夏文,穿了军装显得高大,其实夏文只有刚到一米七的身材,比春花也高不了多少,比以前春花相过的,被春花家“淘汰”掉的几个“炮灰”个子都矮,而且皮肤有点黑,脸上的五官也不俊俏,照现在的话说,年轻时候的春花就是“外貌协会”的,有点以貌取人,在人才方面还是有点在意夏文。

还有另一层因素,春花的家里对夏文家的条件也不是十分满意。夏文在家里是老大,下面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负担还是有点重,这一点,春花的家里就很是在意。春花她爹就特地叮嘱春花:“你今天再好好看看,自己拿定主意,别熬了以后吃苦的时候,再来家里找我。”

夏文看春花阴沉个脸,心里就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他知道以他自己的模样脱了军装放人堆里去,肯定是泯然众人,春花是瞧不上的。他就是沾了参军的光了,好在这两年转志愿兵后,夏文一直干班长带新兵,嘴皮子功夫练了不少,决定以情动人。

夏文今天又换了一套崭新的军装,专门借了支书家新买的凤凰牌自行车,带着春花直奔县城,先载着春花招摇过市,满足了春花那一点小小的虚荣心。然后到了闹市区,先到一个高档的早餐店两人一起安安静静吃个早餐,然后领着春花到一个音乐奶茶店,点了两杯奶茶,夏文和春花亲切地谈心:“一个人有没有本事,不能看外表,就像一个活得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一样。”夏文先声夺人,吸引春花的注意力:“咱们都是农村人,到外面看看,肯定有你羡慕的对象,但是他们的生活就是你想过的生活吗?也不一定,那些高高在上,当领导的人,开公司挣大钱的人,也是有代价的,他们时间不自由啊,不能陪伴亲人,很多东西都不是用钱能买回来的。而我们农村人时间自由、身体自由,我们今后要靠自己的努力过上想要的生活。”在夏文面前,春花完全成了村姑,夏文的大道理很快就征服了春花。

“老婆孩子热炕头就好吗?也不一定!”夏文继续卖弄他的见地:“你看家里这些人,对孩子没有期望也没有要求,有的家庭,孩子大了,还劝孩子不要去外面发展,外面什么样,他们见过吗?”春花开始慢慢地接受了夏文,在春花崇拜的目光下,夏文也已经能够直视春花那美丽而单纯的眼睛:“反正我今后是不会在农村过一辈子的,春花,你要是出去一趟你就会知道,看过外面的世界,你就真的回不了农村啦。”

“比如你们女孩子,假如经历过大世面,见过很多优秀的男性后,就会在心里标定自己想找什么样的对象。结果再回到农村之后,你会发现你喜欢的人根本不在你身边,喜欢你的人你又看不上,你是委屈自己随便找人出嫁?还是继续等待?随便嫁了,一生的幸福付之东流,继续等待,等着等着就会把自己给剩下了。”

凭三寸不烂之舌,夏文成功给春花洗脑,他还在继续着他的表演:“其实,在农村的女孩子是不会剩下的,到时候,长辈又会来给你做工作,说这辈子嫁给谁还不都一样过,多少两口子一天天吵架不也过来了吗?春花,没有爱情的婚姻能幸福吗?”夏文自信地说着话,好像才两天不到的时间,夏文和春花的爱情基础已经很牢固一样。

春花貌似下定了决心:“夏文哥,我认定你了,就跟你这样的。”

夏文趁热打铁:“牺牲爱情还是其次,你要是找个农民嫁了,委屈先不说,等你们的孩子上学的时候,你会发现,你的儿子也会在你上小学的地方上小学,在你上中学的地方上中学,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你送孩子上小学的时候,你会发现你孩子上小学的班主任你是认识的,就是你的小学同学,那是你看不起的人,小时候抠出的鼻屎都往嘴里送,春花,你想想,把你的孩子就交到了他的手里,你觉得你的孩子会有前途吗?”

夏文说的这些问题,也确实是他自己担心的问题,在外面这些年,回到家里,他的确担心他的前途,他是有理想、有抱负的人,今天就在春花面前,滔滔不绝地把自己的担忧也说了出来。

春花脸红耳热,都还没结婚就说孩子问题,真是难为情,但是,她也觉得夏文说的话很有道理,在她眼里,夏文就是是有学问的人。她还不知道,夏文也只是初中毕业,他的那套说辞都来自他们的指导员。而春花自己只是小学文化,他眼里的夏文就是个文化人,而文化人都是很有出息的。

接下来夏文又陪春花看了电影,午饭后又逛了商店,吃了雪糕,啃了鸡腿,春花毕竟是农村姑娘,虽然长得一副俏模样,也被见多识广的夏文唬得晕头转向。之后的买三金,扯衣服,都是夏文说了算,在两人一起逛街的过程中,还被夏文拉了手,搂了腰,从县城回家的时候俨然成了一对热恋的小情人了。

日落西山,满月东升的时候,两人才回到了村头,在老槐树下,夏文又动情地跟春花表白,两人顺理成章地完成了初吻。春花认定了非夏文不嫁,成了夏文的准媳妇。

2提亲

夏文这次回来探亲,就是因为春花最近几次的回信,都问到他何时复员的问题,也许是春花家里听到了什么风声。的确,最近两年,部队转业形势急转直下,志愿军提干越来越渺茫,军校下来的学生越来越多,除非二等功以上或者考上军校才能提干。普通的志愿兵提干想都不用想,不能提干复员回家也不会安置工作,所以春花家担心参军的夏文在部队也混不出个所以然。

春花家的担心不无道理,夏文只有初中毕业的底子,他自己也想考军校,还买了书,熬了几个通宵,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夏文初中还是在老家村办中学上的,他们老师的老师也没有考军校的水平啊。

不能提干,只有复员这条路,所以,夏文把希望寄托在这次探亲上,能让春花顺利地跟自己结婚,起码也要把结婚证领了,他才能安心。春花那里,夏文倒不是很担心,夏文知道问题的关键,是如何搞定春花的父母。

上次回来探亲,和春花亲嘴之后,夏文听从春花的指示,探亲在家的每一天,夏文都会出现在春花家里。春花家里的活、地里的活,夏文说干就干,他就像发起冲锋的战士,一定要把春花全家拿下,让他这个女婿获得通行证。

还没结婚就成了宠妻狂魔,这一点,在大男人主义横行的乡下还比较少见,所以春花找了这样的好老公,只有没事偷着乐了,就像她妈说的:“找了这样的姑爷,俺家春花半夜都能笑醒的。”

夏文一边骑着自行车往家赶,一边分析自己的条件,个人条件来说能将春花一家成功拿下也顺理成章,夏文在家是个好儿子,上学时候是好学生,参军以后是好战士。问题的关键可能就是,现在改革开放近十年了,农村也在大发展,问题可能就是自己家里太穷。估计是春花的父母担心春花跟自己会受穷吧,如今社会上,“穷当兵的”都长了口头禅了。

想到这一点,夏文也不太担心了,这次回来他是有秘密武器的。

夏文刚开始当义务兵时,每月的津贴才六元钱,转志愿兵后每月才有二十五元的工资,后来他干了班长,每个月又增加了五元的补贴,他把这些钱统统都攒了起来,好在在部队穿衣吃饭都不用花钱,他每月的日用品连五元都不到,他的自律精神真的让人称奇,这次探亲,夏文的兜里就有两千多元的现金,这就是夏文的秘密武器,连夏文自己都佩服自己。

夏文到家的时候快晌午了,母亲下地干活还没回来,只有父亲在喂小鸡仔,夏文给父亲打了招呼,就把自行车放家里,跟父亲说了声:“车子不好骑了,可能后轮有点问题。”就到隔壁三大爷家,借了辆新点的自行车就去了东刘庄。

夏六婶子最近脾气越来越大。

过晌午的时候,夏六婶才干完活回来,她一个妇女家整天忙里忙外,今天忙完地里的活回家,看到夏六叔又在捣鼓夏文刚骑回来的那辆破自行车,以为夏双回来了,问清楚之后才知道是夏文回来了,一下子就发火了:

“养了个白眼狼,部队也没教育出个懂事模样来。刚进家门就去看媳妇,稀罕了就自己娶回来呀,省的两头跑。”转眼看看捣鼓自行车的夏六叔嗓门越发地大了起来:

“好你个懒六,你一天到晚还能干点什么事?”,六婶敞开了嗓门:“地里活不会干,家里活不想做,废物一个,当初真是瞎了眼看上你。”

六婶一边骂着夏六叔,一边挽了袖子到厨房往锅里添水:“夏老六,你过来烧火,再不做饭老三放了学,回来吃什么?”

虽然挨着骂,夏六叔还是继续研究他的自行车,上星期刚补的内胎,这次没有瘪,看来慢撒气是治好了,但是后面的链轮老是咳咳啪啪的响,应该是有滚珠坏了,今天要对自行车做个内科手术,绝对马虎不得。

六婶子嘴里骂着,并不耽搁干家务活,一边很快地点火拉起风箱,一边往锅里放了米,箅子上面放了窝头和地瓜,开始做午饭。

老二夏武也到家了,他也是从地里干活回来,六婶回家后,他又割了一筐的猪草,背着猪草直接丢到了猪圈里,然后去厨房里帮着母亲烧火。夏武老实肯干,就是脑子笨点,学不来东西,只上过小学,在学校考试还老是交白卷,被老师说个几次后,就不再去学校了,跟着夏六婶干活。夏六叔干活不咋地,老二夏武干活倒是一把好手,家里地里的活样样拿得起放得下,眼下也已经二十岁了,到了订婚的年纪,六婶打算最近就给夏武说门亲事。老大结婚后,也早点让老二结婚成家,再分家单过也能少门心思。

“妈,我饿了,中午饭做好了吗?”小儿子夏全回家总是这句话,把书包往堂屋椅子上一放,也不去厨屋帮忙,钻到里屋的床上翻看他的画书,还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他就是这么的无忧无虑,没心没肺。

老四夏全今年也十五岁,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去年还在上小学,但是他连乡里最差的初中都没考上,复读了一年,今年勉强考上了乡办的初中,还老是玩心不退,每天也去上学,闲书看了不少,但是心思就是不用在学习上,看来以后还少不得给他操心。

夏武把锅烧开后,又帮母亲把饭菜端上堂屋的桌子上,去里间喊夏全吃饭,看夏全趴在母亲的床上正带劲看着画书,就问夏全:“你看的什么啊?不想吃饭了?”

夏全翻过身来问二哥:“二哥,我问你个问题?”夏全故意卖关子显得问题很难:“二哥,你说,在古代,皇帝挑水时,到底是用金扁担?还是用银扁担?”

夏武想都没想,脱口就说:“皇帝这么有钱,肯定用金扁担,皇宫里到处都是金子嘛?”

“知道你会说用金扁担,你也不动动脑子,你难道不会想想,皇帝用得着自己去挑水吗?”夏全又朝夏武撇撇嘴,“还用金扁担,给你金扁担你会用吗?不嫌沉,压不死你!”夏全一边嘲笑着夏武,一边跑到外面来吃饭。

“二哥,爸修的那辆自行车是谁的,没看到夏双回来啊。”夏全又看了看修自行车的夏六叔,随口问二哥。

“你问爸去。”夏武就是不爱多管闲事。

“是你大哥回来了,他去学校骑夏双得车子回来的。”夏六叔耳朵还挺好使的。

“那他人呢?”夏全立刻来了精神。

“去东刘庄找你春花嫂子去了。”

“我大哥这是重色轻友,不对,是轻父母,轻兄弟。”夏全愤愤地说,他也觉得大哥没出息。

夏六叔赶紧提醒夏全:“你妈正生你大哥的气呢,你可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一大家子人开始闷闷不乐地开始吃饭。

夏文到天黑才回来,进门就说:“春花家已经答应我,可以让春花马上跟我结婚,我们过几天就去领证。”

夏文风尘仆仆,坐了这么长时间的车,又忙活一天,一点也看不出疲惫,进了家门,还是说着他和春花的事。

夏六婶看到大儿子回来,满肚子的怨言一句也说不出来,虽然天天忙忙活活,可是家里地里一共也弄不出几个钱来,这么穷的家底,谁家闺女愿意嫁到自己家来。

“他们家同意现在就结婚吗?你这次假期时间够吗?”夏六婶问的是夏文,眼睛却看向夏六叔,她知道给儿子娶媳妇,自己可没那个本钱,还不是家里的当家人不争气呀。

“我可是听说,春花家条件高,春花的妹妹春雨找了个吃公粮的老师,还是大学生,还听说春花父母嫌当兵的穷。”夏六婶顿了顿,“其实就是嫌咱家穷,正撺掇春花想悔婚呢,真的答应把春花嫁过来?”夏六婶还是不相信夏文。

“千真万确,我刚落实完回来。不过他们说结婚有个条件,就是咱们家要把新房子盖起来。”

“盖房子,拿什么盖?”夏六叔终于发了话,他知道盖房子不是闹着玩,是要真金白银的。他们家三个儿子,分有两块宅基地,可是这么些年,只有一块宅基地打了地基,砖瓦也买了点。可要盖房子连一半都不够,洋灰、水泥、沙子、木料都还没着落。

“这些我有办法,明天早起,我来安排。”夏文一力承担,说话落地有声,母亲欣慰地看着儿子,忙问孩子吃饭没有。“已经吃过了,我要赶紧困觉去,明天还要干大活呢。”

夏文困意上来,就去西屋到了夏武的床上,倒头就睡,很快就打起呼噜来。夏武和夏全是睡一起的,夏文占了夏全的地方,夏全就只好到夏双的床上去睡了。

夏六婶看到夏文回来就忙里忙外,还要操心盖房子的大事,很是心疼夏文,止不住又埋怨起夏六叔。

夏六叔也算是村里的“高级”知识分子,能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在大革命的时候派上过大用场,顺便还娶到了一位漂亮媳妇。可惜在联产承包之后,夏六爷就英雄没了用武之地,只能算算账,记记工分,他自己肩不能挑,手不能抬的,家里地里的活都落到了夏六婶子身上。

夏六婶一生劳作,还没耽搁给夏家传宗接代,生了夏文他们兄妹四个,可是到了儿子要娶妻生子的时候,自己还真没有大主意。

夏六叔和夏六婶睡不着觉,老是在猜想,夏文到底是用什么法子把东刘庄的亲家思想弄通的呢?不会是夏文编瞎话骗他们的吧?夏六叔和夏六婶在忐忑不安中睡去,准备明天再问个究竟。

夏六叔他们老两口还是小看了夏文。

原来,夏文到了春花家,他未来的岳父岳母一开始也没给夏文好脸色。他们已经从侧面打听到现在的志愿兵提干都很难,夏文就是一个穷当兵的,春花跟了夏文,今后少不了还要在农村打牛腿,跳不出农门,也吃不上国粮。

这个夏文早有准备。的确,刚开始农村义务兵服役时,服役期间国家能给予适当的优待,原则上退伍后由政府安排工作,凡自谋职业的,政府给予一次性经济补助,并给予政策上优惠。问题是,早期部队扩招太严重,导致这几年士兵转业复员太多了,国家根本安置不过来。大部分情况就是发放义务兵退伍补助完事,最多在增加一点工龄、军龄、医疗补助费,地方能力安置有限的,基本都回村务农了。

这也是夏文这次探亲,虽然提前寄了信,但就是没敢提结婚的事的原因,他也怕春花家悔婚。毕竟这是夏文的心病,两年前相亲的时候,夏文把部队夸成了一朵花,说自己的部队条件好,人心齐,部队领导对自己重视,给春花画了个大饼,给自己立下各种承诺,现在能不能兑现,他还是想当面跟春花家里说清楚。

唯一给夏文底气的是,好在这两年工资有点增加,他把这几年攒的钱全都带来了,他孤注一掷,这次回来要尽最大的努力能和春花把婚结了,先成家再立业,也能了却父母的一大心事。

到了春花家,夏文先是把带来的礼物奉上:有新疆伊力王酒、柳花茶、风干牛肉、哈密瓜、葡萄干,围巾、皮帽子、手套,春花的弟弟妹妹都有礼物相送,然后又轻车熟路地干起家务,春花一家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一时也说不出悔婚的话来。

坐下吃饭的时候,夏文又说了自己荣立了三等功的事,还拿出荣誉证书,把自己和排长在乌鲁木齐抓歹徒的事说的惟妙惟肖,一个中心意思就是自己提干是大有希望。

春花家里想的是,只要夏文提了干,春花过了门就是干部媳妇,到部队也是随军家属,能够享受各种补贴,连春花的父母都能去部队探亲,连路费都能报销,而且还能在部队医院看病医疗,不用花钱。

这样,一顿饭下来,春花家里就同意春花和夏文结婚,但有个前提条件,就是夏文家要把房子盖了,自家闺女结婚后要有单门独院。本来以为夏文会和家里商量了再答复,没想到夏文一口就答应下来,搞得春花父亲说过的话也不好收回。

夏文自己有秘密武器嘛,盖房子还不是小事。对春花,夏文也有礼物,在西安转车的时候他花二十元买了个手镯,成色还不错,给春花带上挺合适,春花对今天夏文的表现非常满意,心里巴不得早点和夏文结婚。

其实,春花的父母也有自己的私心,他们也急着想把春花赶紧嫁出去。因为二妮春雨刚找了个大学生,老大春花不结婚,春雨就没法结婚,一家人对二女婿还是比较满意,他们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想让春花过门后,也赶紧把二妮给嫁了,毕竟结了婚才靠的住。这样一来无疑就加快了夏文和春花的婚事。

3结婚

天刚刚蒙蒙亮,夏文就起床了。他把夏六叔和夏武都叫了起来,去看自家的宅基地,他们家的这两块宅基地都在老院的南面,靠近村口大路的那块宅基地地基已经打好。家里这几年也一直张罗着要盖个新房,但还是因为经济条件不具备没有动工。

夏六叔也筹备了点砖瓦,原来准备建砖土结构的,就是主梁下面加砖垛,其它的墙面用土坯,但是,这种砖土结构的房子施工工期长期,外形也不上档次。建设工期长,夏文等不起,砖土结构的房子夏文也看不上眼,他还是决定要全部用青砖垒墙,全砖结构的房子那才气派。

这样,青砖的数量就不够了,夏文和夏六叔计算了一下,起码还需要一千八百块砖和一些瓦。夏六叔跟建筑队比较熟悉,夏文就让夏六叔去找施工队的头头,最好能过来跟夏文面谈。夏文又安排夏武开始清理房屋周围的树枝和柴禾垛,夏武有的是力气,默默地找工具开始干起来。夏文自己就去找村支书,让村支书带上他到了村办的窑厂,他怕自己盖房子钱不够,就让支书做保人把需要的砖赊出来,最近这批转卖得不好,窑厂的负责人表态,今天下午就能安排人用地排车把夏文赊的砖送到他的宅基地上去。

夏文回到宅基地后,建筑队的头头也到了,就谈下了施工费和建房的施工工期,夏武还在清理宅基地,干得很认真,夏文又先把家里的事情安排了一下,就忙跟着找来村里的拖拉机,去集市上买其它材料了。

全砖的房子建筑速度很快,五天后,夏文的新房子就建成了,夏文还学城里的样子把房子里外用白石灰粉刷一下,果然面貌一新,和村里的其他家的房子相比别有风格。

新房子落成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东刘村,刘春花心里还是暗自高兴。她老爹更是怕传言有误,听到消息的第二天就起了个大早,专门骑自行车到夏家村去实地查看,他对看到的结果也是相当满意,没想到自己这个准女婿这么能干,别说五天,至今为止,他们这里谁家没十天半个月也起不了房子。

老汉唯一不踏实的地方就是,房子落成在村边,房子外面的院墙还没圈起来,对此隐隐约约有点不安,回家就赶紧告诉春花,一定要找夏文说清楚,不但要把院墙围起来,还要有个结实的外门。

扯结婚证那天,春花见到夏文就说了院墙的事,夏文说,这个事你不说我也是要办的,这么漂亮的媳妇放在家里,不把院墙筑好我怎么能走的放心。大门咱们搞一个铁大门,明天我就找人去加工,加工好铁门后照着铁门建个门楼,最后建围墙,这样整个院子才严丝合缝,全部完工后,再来接你过门。春花自然高兴,看到夏文这么能干,就心甘情愿地和夏文去领结婚证。

到了乡里民政管理部门,人家还没上班,夏文为了省钱,就和春花两人在外面喝羊肉汤,说是离家后就惦记老家的羊肉汤了。上次没给春花买太多衣服,夏文就到街上最大的商店,花了十八块钱,给春花买了块全镇商店最好的纱巾,颜色鲜艳,质地柔软,春花批在肩上,随风飘荡,犹如仙女下凡很是显眼,连办证照照片,一共才花了三十多块钱,但是却起到了最好的效果,因为春花很满意。

结婚证到手后,夏文心里有了底,赶紧着手张罗结婚的事情。村里人看在眼里,都夸夏文能干,他们当地有不成文的规矩,家里孩子到了娶媳妇的年龄,都是家长操心给孩子盖房子,买家具,置办彩礼,给孩子把媳妇娶进门。但是人家夏文全是自己张罗着娶媳妇,还是参军的孩子有出息啊。

夏文自己手里有钱,也知道自己指望不了自己的父母,今后还有夏武需要找媳妇,夏双和夏全还都在上学,就是自己父母手里有点钱,夏文也不会去用,在部队天天说“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夏文从娶媳妇开始就亲力亲为,就是在农村他也要活出个人样来。

时间已过了五一,天气逐渐炎热。有的人家已经开始收割早熟的麦子,夏文的新房子很快就晾干了,夏文家里人手多,麦收农忙之余,夏文又紧赶着买来了双人床、沙发、茶几还有一套组合家具。夏文在县城跑了很多地方,这样的家具在农村还是很新潮的。当时农村结婚还是什么老八件,三十六条腿,那些老式的条几,八仙桌、三屉桌在夏文看来,一点也不实用。

买家具前,夏文专门争取过春花的意见。他还带着春花买了新自行车、缝纫机,别人结婚时有的嫁妆,夏文基本上都买来了,就是院墙和门楼的事情还没解决好,毕竟佘的砖已经全部用完了,加工铁门价格有点贵,夏文手里还真没剩下几个钱。

夏文想到春花过门之前还有很多花钱的地方,就决定院墙的事情还是要靠自己解决。时间紧任务重,他说干就干,提前发动自己爹娘和夏武,又出门找三大爷帮忙招呼几个泥瓦匠,第二天就要动工,开始盖门楼,自己动手拉土,脱坯,起院墙。

多年之后,夏文和一个当兵复员的朋友聊天,说自己仅仅靠部队发的津贴就娶到漂亮的春花,那朋友连连称奇,说简直不可思议。那朋友心里清楚,义务兵服役期限为两年,是没有工资的,只有可怜的津贴,而且,夏文入伍的时候每个月只有六元的津贴,第二年才涨到二十五元,后来转了志愿兵,每个月工资加各种补贴也不过二百元,可是,人家夏文一没偷二没抢,还真能存下钱,春花就是靠夏文在部队的津贴,一点一滴给省出来的媳妇。

那个当兵的朋友参军比夏文晚了几年,各种津贴都增加了很多,可是一年下来也攒不下几个钱。他是在北京当兵的,用他的话说这点钱真是少得可怜,因为他们的驻地在四环以外,一个月的津贴仅够打车到北京市区的,有时连打车回去的钱都没有,要是没有纪律的约束,那点可怜的津贴恐怕到歌厅或酒吧里连壶茶水都要不起吧?更有甚者,现在很多在军队服役的现役军人还要向家里要钱花。

眼看着夏文的假期过去了十多天了,夏文又忙着给部队去信发电报的续了几天婚假,按照家里的风俗礼节看好日子,因为夏文已经把家具都买好了,也不需要春花家陪送嫁妆,夏文就找了一辆辆轿车和一辆中巴去接亲,又置办下几桌酒席,招呼春花家的来宾和自己家的亲戚朋友喝了喜酒,风风光光地把春花娶回了家。

夏文结婚的当天,夏六叔喝了不少酒。毕竟有一房儿媳过了门,他不由浮想联翩:想当初,看着夏文是家里的老大,虽然他脑子不笨,但就是学习找不到窍门,每次考试都没拔尖过,这样下去肯定连高中也考不上,更不要说考大学。

夏六叔脑子也比较活络,更有先见之明,夏文初中毕业那年,他知道村里有个参军的名额后,他就盘算,书记家的孩子学习成绩好,每次考试都拔尖,目标肯定是考大学的,村长家的孩子呢,一门心思想学车,对参军不感兴趣。所以,他这个记账员就能钻个空子。就买了点猪头肉和两瓶老酒,喊支书、村长来家里“坐坐”,支书、村长喝得高兴,当初就拍板,让夏文去参军。这样,夏六叔就为老大夏文谋了一个参军的名额。

两年的义务兵,夏文表现一直很好,顺利转成了志愿兵,依照夏六叔的设计,夏文最好能直接在部队提干,在外面娶个洋气点的儿媳妇回家,更能光宗耀祖。

夏文回来探亲,有时也会给自己老爹说说自己的难处。改革开放都接近十年了,如今的部队都往年年轻化,知识化方向发展,很多老兵都受排挤。夏文参军走的时候虽然年龄小,可是在部队六年了,年纪也没有了优势,关键是没有文凭,提干希望更是渺茫。

所以夏文会选择尽快结婚,夏六叔知道,夏文结婚以后提干就基本无望了。再者,部队里老乡观念重,自己孩子离家万里遥远,认识的最大的部队领导就是个副排长,很多工作也不好开展。很多志愿兵,辛辛苦苦七八年,熬到复员还是一无所获。

夏六叔不知道夏文什么时候会复员,自己的大儿子今后的路会怎么走,但是,现在自己看到的夏文状态不错,参军这几年长了本事,能靠自己娶到如此美貌的媳妇,还真给家里长脸了!

看着夏文为了自己的婚事,整天忙里忙外,夏六叔也心疼,他更知道,在夏文满面春风,意得志满的外表下,自己孩子也有自己的苦恼,还有很多的压力要默默承受,这对年轻人会有很艰难的路要走,他们应该是不会像自己一样那农村平凡度过这一生,他们应该有新的生活,同时也会是有艰难有风浪的生活。

夏六叔一边借酒消愁,一边又瞅了瞅刘春花,这个俊俏的儿媳妇,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也算没白费当初自己送夏文去当兵的一番苦心。

蜜月期,夏文和春花两人如胶似漆,恩爱有加。夏文为了“稳住”春花,就继续给春花“画饼”,给春花也给自己“规划”了美好前景,说自己在部队如何如鱼得水,深得领导信任,如果能提干,那春花以后就是干部家属,那是要吃国粮的,还有医保,看病都能报销。

凭自己在部队这些年立下的“汗马功劳”,即使不能提干,就是转业到地方,应该也能安排工作。到时候自己就是工人,但最好能在城里工作,那时候,春花就是城市人口了,起码应该能搞到非农业户口。夏文把春花忽悠得每天笑容满面,看着夏文满脸的疙瘩也觉得可爱了。

时间过得飞快,夏文续的婚假还没到期,部队就来了电报,要求夏文马上归队,夏文接到部队的电报后,不得不和新婚燕尔的春花告别。就这样,我们新婚的老战士夏文又踏上了去新疆的征途。春花到火车站送别夏文,依依难舍,夏文好言相劝,说自己回去就马上问提干的事情,要是不能提干,就早点复员,自己一刻也不想离开春花,也希望能早点回到老婆身边。

4写信

部队着急召夏文回来,是因为今年新兵入伍提前了,让夏文赶紧回来训练新兵,但是,夏文回来后就感觉形势不对劲,听到很多传言,在老兵之间传得最多的,就是部队要裁军的消息。他们这批志愿兵不但一个不能提干,原来很多已经提了干的老志愿兵,也要被裁掉,很多也要返回原籍,复员回家。

夏文心里急,不知道真实的消息是什么样?假如自己也要复员回去,老家那边政策会是怎么样的。这次回去,自己光忙着处理结婚的事,也没顾得上问问复员军人的安置情况。听其它省份的人说,因为今年一次性复原的人多,没提干的志愿兵回老家很难给安排工作,原来要是从农村来的,回家还是去种地。

夏文立过三等功,也提拔成了班长,他抱着一线希望去找排长侯文利。侯文利就是夏文在部队里唯一的老乡,也是夏文在家嘴里提到的部队领导,侯文利很快就肯定了夏文听到的消息,这次是大批裁军,他自己也在安置之列,应该比夏文回去的还要早。夏文是又喜又怕,喜的是能够早日回家和春花团圆,怕的是果然安排不了工作,自己给春花画的“大饼”就很难圆起来,回家也无法跟春花及春花的家人交代。

夏文的这个老乡侯文利可是个狠人,比夏文早入伍四年多,已经在部队待了十多年了,去年和夏文一起在乌鲁木齐执行任务,抓两个歹徒还荣利过二等功,本来已经确定要提升他为副连长了,因为犯了点小错误,不但不能提拔,还赶上这次裁军让他提前复员。团指导员已经找他谈过话,估计很快就会下文件,目前还是保密阶段。

所以,侯文利这几天也是郁闷得要命,也正想跟夏文说说自己心里话。夏文征求自己意见时,侯文利劝夏文暂时不要回去。自己好歹是排级干部,回去有可能会在县里武装部安排工作,夏文只是个志愿兵,要是复员回去,估计什么工作也安排不了,只能在家做农民,这也正是夏文担心的问题。

“咱们出来,拼死拼活为个啥?还不是想混个一官半职,光宗耀祖吗。”侯文利喝了口夏文给他带来的家乡酒,说话也有点激动:“这就打发我们回去了,文件一下,军令如山,咱们只能服从。可是这么些年我们只会当兵,回家能干啥?”侯文利已经不能保守秘密了。

“夏文,你别走,你就要求留在新疆”侯文利还想着给他这个小老乡出主意。“留在这里,就地转业,可能会把你安排在新疆农场,是工人待遇,工资还是很高的。”侯文利给夏文支招。这些夏文自己也知道,一旦复员的文件下来,自己如果要求留在新疆的话,还真有可能会安排在新疆当地的农场,自己表现一直不错,工作能给安排,但是春花愿意来新疆吗?自己就在新疆农场干一辈子吗?夏文还是拿不定主意。

本来夏文想让候排长开导开导自己,现在看候排长自己烦恼更大:“这次是大批裁军,一次性复员的军人太多了。我老家的战友来信,其他军区已经开始行动了,信上说我这个排级干部估计只能安排到乡镇去。”侯文利明显有了醉意,“夏文啊,你要是回家,安置的问题想也不要想了。”本来夏文还想给老侯说说自己结婚的事,看候排长心情不爽,只好作罢。

没过几天,转业的文件就下来了,第一批部队复员干部就开始分批回家。欢送仪式一点也不热闹,夏文去送老侯的时候,兄弟俩也是难分难舍。夏文跟老侯说了自己已经结婚的事情,表达了自己也要回家的想法。

夏文实事求是,说自己回来这几天满脑子都是媳妇的影子,裁军也是好事,希望自己能早点回去见到媳妇。老侯还笑话夏文,说自己两地分居这么多年,也没像他这样稀罕媳妇。

夏文就是觉得,自己既然已经结了婚,就要对媳妇负责,一定要让自己的春花过上好日子。他对留在新疆是有担忧的,要是只有自己在新疆安置了工作,春花是个农民,又不能调动,不能分配房子,自己一个人留在新疆,夫妻两地分居,老婆也不知道何时能过来,何时是个头啊。

夏文告诉老侯,下一批士官复员文件下来,自己就可以报名。他已经给春花写了信,跟她轻描淡写地说了快要复员的事,只是提前吹吹风,万一哪天夏文到家了,也免得春花吃惊。他也预想到了,等这批新兵训练结束,文件就会下来,估计夏文回家也就是年前年后的事。

老侯坐车走的那天,和夏文两人约定,夏文回去的时候一定要先到侯集找老侯喝酒。

回头再说刘春花,夏文回部队后,春花一个人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婆婆夏六婶还和夏文在家的时候一样,每天做好饭就喊春花回家吃饭,但是,春花还是很难适应,毕竟新媳妇融入一个家庭还需要过程。

再说,夏家老二夏武也二十多岁了,一起吃饭的时候,只要有夏武在,春花就感觉很不自在,夏武那双眼睛仿佛长在了春花身上,春花这样被夏武盯着,别提多难受。

夏六叔两口子也看出点端倪,都是年轻人的事,也不好说破,就尽量避免不让春花和夏武在一起干农活。私下里他们老两口也商议过,该给夏武找媳妇了。

春花读书少,从小就爱干农活,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干活的好手。夏文去部队后,春花一个人撑起了这个小家,家里地里的活都拿得起放得下,家务事也做得有模有样。

但就是有一点,春花是大美女,村里的男人就少不了来献殷勤了,不管远的近的都来跟春花攀近火,有个远房的贺二爷,只要春花家里开了门,没事就来坐着,东拉西扯的,没个正经。

春花晚上睡觉也是问题,夏文盖的房子靠近村外,因为当初工期紧,夏文他们把精力都放在修门楼上,起的院墙就比较矮。这样高大的门楼和坚固的铁门就形同虚设,夜里睡觉会让春花生出许多的担心。

这样春花住娘家的时间就比较多,一到农闲时候就回东刘庄,就是回夏家村也尽量不在这里过夜,可是,这样来来回回的赶路也不太方便,后来春花就想了一个办法,让弟弟陪着过来住,春生在乡里上学,回家和来夏家村路程差不多。春花就在正屋的当门,放了一张单人床,自己睡里屋,让春生睡在外面跟自己作伴。

春生和夏全却正好同岁,两个人玩得挺好,都是虚岁十六岁,在乡办中学读初三。夏全有点叛逆,不听爹妈的话,但就是听嫂子的话,让他上东绝不上西,让他撵狗绝不撵鸡。所以夏全也喜欢呆在大哥家里,时间长了,只要春生来夏家村,夏全和春生就形影不离,就是睡觉也和春生挤在一个床上。

春花不待见夏武,对夏全却很有好感。一来夏全长得白净,文质彬彬的很可爱,二来,夏全会说话,看过一遍的电影,里面的台词都背得出来,还会讲故事,经常逗得春花哈哈大笑。

春生却不爱说话,整天闷头学习,夏全一见到春花话就特别多,能和春花交流解闷,所以,春花也愿意夏全到自己家里来,夏全平时也爱看闲书,一起说笑时常常是口出莲花,有夏全在,都是其乐融融。所以,夏全和春生都住春花房子的外间,春花也不反对,春花睡里屋就特别安心,很长时间,倒也相安无事。

夏全在春花这里住,还有个作用,就是帮嫂子给自己大哥写信,春花小学毕业,虽说认识不少字,但是真的到了提笔写信的时候,还真是不知道该咋写,原来没结婚的时候,给夏文回信都是找自己村里的爱萍老师。

夏文回部队不久就来信了,知道夏文快要复员,心里也是暗自高兴,他也不习惯两人分居的日子。春花看春生忙着学习,就只好找夏全来帮忙。第一封信就是夏全执笔写的。夏全也不客气,提笔就写:

亲爱的夏文:

你刚把我娶回家,就义无反顾地绝尘去了部队,留下我一个人,早也想你,晚也想你,在地里干活时候想你,回到家里更想你,吃饭时候想你,睡觉时候更想你……

“臭小子,不行,不行,怎么能这样写。”春花好像被人猜中心思一样,脸上红红的,像打上了胭脂,还扬起拳头要打夏全。

“嫂子,你自己也看小说,你自己说,琼瑶的小说里写信是不是都这么写?”夏全一本正经。

“反正你不能这么写,我也不能让你这样写。”春花很坚决。

“那是你封建,你还裹着小脚吧?”夏全继续开嫂子的玩笑。

“我承认我封建,你哥也封建。行了吧!”春花很坚决。

“那你说怎么写,你说我写,你说什么,我写什么。要不你让春生写。”夏全又一脸无辜。

“我没写过信,我不会写。”春生赶紧推辞,自己继续写着作业。他数理化都很好,就是不擅长写文字,这也是事实。

那你就写:“来信收到,家里一切都很好,好好在部队工作,不要挂念家人……”春花正了正身子,看着夏全:“反正你就这么写就行了。”

“你是我哥的媳妇,怎么和我爸一个口气,前天我爸给我哥写信我看了,和你说的一样,干脆以后让我爸替你写算了。”夏全说完就偷笑,他更喜欢看嫂子发急生气的样子。

两人吵吵闹闹,用两天时间,才把给夏文的回信写完,最后,还是夏全写好,春花连夜重新抄了一份,信里也说了夏全和春生陪他住在家里的事,也说了自己和夏武一起干活一起吃饭很别扭,有想分家的打算。

夏文很快就回信了,说夏全好相处,家里有夏全、春生作伴自己也放心,夏武性格莽撞,生活不顾小节,做事很不通情理,自己会催促爹妈早点给夏武找媳妇,等夏武找了媳妇才好分家单过。

5奇葩

春花看了夏文的来信,和公公婆婆商量后,索性就自己开火做饭,这样,除了农忙的时候干活和夏武会在一起干活,其它时候自己更自在一些。

春花这边开了火,夏全多数时候都喜欢在嫂子家吃饭,夏六婶也由着他们,也默许了夏全跟着嫂子吃住,只是多给他们送点米面,有好吃的都紧着老大家新媳妇,平时也经常的过来串门,和春花唠唠家常。

夏全是嫂子的铁杆粉丝,同时也成了美女嫂子的贴身保镖,这样村子里的其他人就少了和春花单独接触的机会。

夏家老二夏武,也算是奇葩一枚。

他从小就不爱读书学习,一看书就犯困,在学校时间不长,可是却闹出不少笑话。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一次他们小学的校长去他们班听课,讲课的语文老师为了活跃课堂气氛,就精心准备了一个武松打虎的故事,想教育孩子们要勇敢面对危险。老师在说到水浒英雄的时候,先买个关子,想找个同学说出武松的名字。他刚说到:“水泊梁山有个姓武的好汉,大家知道他叫什么吗?”的时候,夏武下课的时候没去小解,正憋得难受,就想站起来上厕所,老师却以为他要回答问题,就笑呵呵地说:“夏武,你来说说这个英雄是谁?想想咱们看的电视剧《水浒传》。”,夏武憋得满脸通红,还是不敢说话,老师接着提示:“他姓的武和你的名字的武是一样的。”,夏武好像突然开了窍,脱口而出:“武大郎……”。全班同学哄堂大笑。

在夏武嘴里,武大郎都成了英雄人物,所以才惹得全班同学哄堂大笑,夏武的窘态可想而知,他红着脸坐下,把脸埋到课桌下面,也没敢去厕所,憋到放学,才郁闷的回了家。从此以后,全校学生没有一个不认识夏武的,再加上他名字有个“武”字,调皮的同学每每看到他都喊:“武大郎来了!”

夏武越来越觉得上学没意思,就说啥也不上学了,好在,夏武有把子力气,小小年纪就踏实肯干,不管风吹日晒,啥活都不会落下,一个夏武干起活来能顶两个夏六叔,这样一来反倒解决了家里劳力的问题。

就有一样,夏武和他爹一样也是个钱迷,夏家村到现在还一直流传着夏武小时候为五毛钱打赌的糗事。

那时候夏武才上小学二年级,在放学的路上村长的儿子夏峰兜里有五毛钱,就不停地掏出来,一直在炫耀,夏武就羡慕得要命,央求夏峰去村里代销点买点吃的。夏峰拗他不过,就开玩笑说,你要是现在敢下河洗个澡,我就把这五毛钱给你,夏武就让一群小伙伴为他作证,当场就扒光了衣服跳进了河里。

结果夏峰反悔,看到夏武跳下河之后,拿着钱拔腿就跑,一群小伙伴也一哄而散。当时可是冬至前后,河面都结了一层薄冰,夏武哭着爬上岸,打着寒战去找夏峰,夏峰关了家门不出来,夏武冻得实在受不了了,才只好回了家给父亲告状。

夏六叔知道后勃然大怒,带着身子还没暖和过来的夏武就打上门来,搞得两家人为此大动干戈,这件事情肯定是夏峰家不占理,最终还是被夏六叔讨回了那打赌的五毛钱,儿子大冷天的跳河挨冻受罪,挣得的五毛钱最后却被夏六叔占为己有,到后来,夏六叔看夏武实在委屈地难受,才赏给了夏武五分大洋。

如今,夏武也长大了,五大三粗,个子比他大哥夏文还高,长相也算得上相貌堂堂,为人憨厚从不狂言乱语,这样的后生自然不难找媳妇,而且,家里还有个前途不可限量的在外面参军的哥哥,绝对经得住打听。

夏六叔接到夏文来信后,夏六婶他们就开始张罗老二夏武的婚事。自然就有媒婆上门提亲,给夏武提到的这家在夏家村北面,离夏武家二里地有个村子叫宋庄,村里有个叫宋秋叶的姑娘,家庭条件不是很好,父亲生病长期卧床,母亲一个人忙里忙外,秋叶心疼母亲,小学没毕业就退学了,和夏武一样吃苦能干,年龄比夏武还大两岁。为了能照顾娘家,秋叶母亲就想给秋叶在附近村子找个婆家,只要是能干庄稼活,老实可靠的后生就行,这样就看上了夏家村的夏武。

夏武的事迹在村前村后是很有名的,但是,秋叶对夏武却不反感,反而觉得很有趣。就这样,媒人在中间一说合,就找日子让夏武和秋叶见了面,两个人都瞅着对眼,相看两不厌,两家人也算是门当户对,这门亲事很快就谈成了。

秋叶家条件不好,所以也没过分挑剔,两个孩子也都到了结婚的年龄,很快就领了结婚证,接着就谈婚论嫁,趁着过年热闹,就安排秋叶过门。

夏六叔家简单把西屋翻盖了一下,准备让夏武和秋叶结婚后住进西屋,夏全心里也暗自高兴,原来他是和夏武合住的,夏武结婚后,他住的地方也就没了,后院也没有他其它的房子住,就能名正言顺地在大哥家住了下来。

秋叶过门那天,学校已经放了寒假,农村人结婚都要经过闹洞房的环节,新媳妇过门三天无大小,一群孩子闹腾得很厉害,夏全也掺和里面,拜完天地,夏武就红着脸躲开了,这群人可劲地围着新媳妇闹腾,西屋的房子面积又小,秋叶入洞房时突然,被挤来挤去,因为大部分都是小孩子,秋叶也没太在意,知道结婚都要经过这么一个闹场,不闹还不吉利。

在被一群孩子挤来挤去的时候,秋叶突然感觉有只手在抚摸自己的乳房,新娘子秋叶还是黄花大闺女呀,就哭着叫骂了起来,一家人都慌了神,赶忙去打听什么事情,秋叶说有俏皮的家伙偷偷摸了自己的乳房,秋叶她自己一开始也没太在意,最后这次是有人把手伸到衣服里面摸的。一家人都为宋秋叶打抱不平,秋叶还在气愤地哭泣着,好在秋叶也不是省油的灯,她在没看清那孩子面貌的情况下,下意识的用脚朝只伸过手来的地方踢了一脚,秋叶穿的是高跟皮鞋,估计把那家伙踢得也不轻。因为人多,也分不清是谁,还怕那家伙报复,随后才哭闹起来。

随着秋叶的哭闹,闹洞房的孩子也做鸟兽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周围婶子大娘见过“世面”,劝秋叶别哭闹了,一来也没吃啥亏,那家伙也挨了你一脚,这事就算了结了,最好别让夏武知道,夏武会去找茬的,秋叶看到终于安静下来,也就没再追究。

闹洞房的人走散后,春花看夏全走路姿势有点不对,把夏全叫到僻静处,“是不是你干的好事?”春花严厉地追问夏全。

春花之所以追问夏全,是因为她知道夏全的毛病,这孩子平时总是盯着自己胸脯看。看到夏全躲闪的眼神,春花似乎已经知道了结果,“这样下去你会变坏的,看你文质彬彬,没想到你还是小色狼。”春花对夏全嗤之以鼻。

“我没有坏想法,就是想摸摸,抵御不住诱惑。”夏全慌不择言。

“你要是改不了这毛病,以后就别在我这里住了,饭也不让你吃。”春花给夏全下最后通牒。

但是,夏全摸他二嫂子秋叶乳房的事情,春花还是给隐瞒了下来。

6复员

春节过后,身在部队的夏文日子更不好过。

他现在的处境是,新上任的排长把夏文的班长也给撸了,安排他去炊事班,炊事班有个养猪的工作,就安排夏文去养猪,说是照顾老兵。

夏文整天都跟没了魂一样,整天的思念春花,哪里还能再坚持单身的日子,只好自己写申请请求复员。

最终夏文还是回到了夏家村,他给春花的一切承诺都落了空,就这样赤条条地去,又赤条条地回了。只是这次回来,夏文已经没有了军人的光环,平头百姓一个,春花的家里人对夏文很有意见,但是已经生米煮成熟饭,无法反悔,只能劝春花认命。

春花却依然是夏文眼里的好春花,依然光彩夺目,她对夏文还是死心塌地。春花最近也是听人指指点点,老说夏文的不是,就有点愤愤不平,安慰夏文说道:“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夏文,你好歹也是当了六七年兵的人,好好在家里干,不信你干不出个人样来。”

夏文暗自庆幸自己找了个好老婆,故作轻松地说:“新疆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他处不留爷,爷喂长毛兔。”一句话说得春花开怀大笑。夏文说的也是实情,听说最近确实有靠喂养长毛兔发家致富的。

夏文复员回家后,夏六叔很快就和他们分了家,他和春花过起自己的小日子,夏六叔和夏六婶忙着挣钱给夏武盖房子,以后也准备把夏武分出去单过。

夏文也默许了夏全住在自己家里,一来夏全确实无处可去,二里,春花待夏全像未长大的孩子,夏文也没什么防备,只是觉得夏全住在他们的外间,离他们的卧室太近了,就把单人床从正屋移到了西间,这样就能离他们的卧室远一点,不影响他们小夫妻说悄悄话。

夏文还把写字台给夏全搬过去,让夏全好好读书,争取明年考上县里的高中,就能像夏双一样住学校了。

此时,社会上正掀起一股发家致富的浪潮,农村也是一片欣欣向荣,各地万元户频出,夏文回村时也是踌躇满志,他已经打听到,有不少人靠喂养长毛兔发了家,就跑到新华书店买了养殖长毛兔的书籍,认认真真地进行学习。

养殖时要将长毛兔场地建造在背风向阳的地方,还要光照充足,地势要高,兔窝里绝对不能积水。

夏文把部队发的遣散费,还有各种补贴,还完娶媳妇盖房子的几笔欠账后,剩余的钱全部投在了长毛兔喂养上。在他的院子里的院墙周围建起了兔窝,还准备了一些备用的兔笼,兔窝底部都铺上了竹片,这样的兔窝整洁又卫生。

夏文一次性买了四十只长毛兔,这下他和春花就有的忙了,长毛兔平时主要是投喂青料,但要保证青草的新鲜。

别看兔子小,食量可不小,夏文和春花从早到晚都在地里找青草、玉米叶、稻草杆等兔子的食物。春夏秋三季还好,都有青草秸秆可供,到了冬季就要提前准备萝卜、地瓜等饲料。要想兔子长得壮实多产兔毛,还要适量搭配精料,像豆子面、玉米面、小麦皮这些。这样营养更全面,兔子生长地会更快。

村子里还有其他几户人家喂养了长毛兔,但是,都没有夏文他们家的兔子长得快,立秋之后,夏文喂的兔子个个长势喜人,这是夏文偷偷看书学来的,长毛兔和其他品种不同,它的饲料里要保证有充足的蛋白质才行,不但长得壮实,产毛量也高。春节前夏文家的兔子剪了一次毛,收获了五斤多,成色都是一级品,一次就卖了近二百元钱,要知道当时一个吃国粮的正式工一个月工作还拿不到一百元呢,夏文两口子干劲倍增。

7烧窑

没想到过完春节,兔毛的价格一落千丈,听说是长毛兔的喂养量激增,而需求的渠道过少,所以价格就突然下来了,特别是偏远的农村,兔毛根本就无人来收购,剪了兔毛只能存放在家里,很多长毛兔养殖户都开始杀兔子吃肉了,夏文和春花也傻了眼,靠养殖长毛兔发家致富基本上是没有希望了。

夏文不甘心失败,很快就想到了第二个发家致富的门路。

他要发动全家烧窑,上次他盖房子去窑厂赊砖,觉得这里的青砖价格真的很贵,而且需求量大,他们这里是大平原,盖房子,垒院墙都要用砖。

夏文盘算,目前,家里都是壮劳力,把村西的窑厂承包下来,烧一窑砖除去各种费用,差不多能赚两千块,一个月出一窑货,一年下来也是万元户啊。

说干就干,和春花商量完后,夏文就去找村支书问窑厂的情况,提出要承包窑厂后,村里马上进行了研究,给了夏文一个非常优惠的政策,希望他能把窑厂搞起来,起码村里人买砖不要跑那么远了。

夏文和村里谈妥后赶紧去做夏六叔和夏六婶的工作,顺便把夏武和秋叶都拉了进来,这样就有六人,还要雇一个懂烧窑技术的师傅,这样就能勉勉强强把窑厂干起来。

说干就干,第二天,夏文和春花就把全部长毛兔拉到集市上处理了,烧窑启动资金并不需要很多,但是烧窑需要大量的力气活,首先要到坝上拉土,夏文知道拉土也有讲究,不能太黏,要有点沙粒在里面最好,这样才好脱坯烧砖。

先把土拉到足够的用量后,再和泥,把泥扣在砖模子里脱出砖坯,再进行晾晒,都说世间活计有三苦:“脱坯、打铁、磨豆腐”,现在早就没有人再用手工进行脱坯的了,再小的窑厂也有制砖机。

春花看着夏文这么受罪也心疼,照她的话说:“这哪儿是脱砖坯,这是要脱层皮啊!”但是夏文夏武哥俩还真是能吃苦,硬硬地用两双手脱出了一整窑的砖坯。

做瓦片的泥土要粘一点,转瓦桶,掰瓦片,技术更复杂,哥俩也边学边干,搞了点瓦片。

烧窑看似简单,其实工艺很复杂,做砖坯、瓦坯不但靠技术,靠力气,还要看天气,砖坯瓦坯晾干时还要防雨,坯子干不透也无法装窑开火。

这活不但需要技术而且还最累人,一般人还真干不下来,好在夏六叔夏六婶老二两口子还能干活,时不时过来打打下手。夏文虽然体格好,但是部队也不是出苦力的地方,开始也是吃不消,但是为了春花也坚持了下来,这样四个壮劳力加上夏六叔老两口,夏全散学后也会去帮忙,周末夏双也去窑厂帮忙,整个场面也是热闹非凡。

等这些筹备好了,还要去买煤炭,烧煤成本也高,这是比较费钱的地方,夏文之所以想到烧窑,是他打听到一个新兴的烧窑技术,是可以用麦秸烧窑的方法,夏文他们家就有现成的麦秸垛,足够烧两三窑的,以夏文计划,烧过两三窑之后,出来的砖瓦卖了钱,资金就能周转开,到时候再搞点煤炭来就不是难题了。

烧窑这个工作最困难的就是要找个好师傅,虽然没有什么高深的学问,但是要有非常丰富的经验,特别是烧他们村这口闲了这么长时间的“冷”窑,一旦火候掌握不好,一窑砖就白费了,要么成色不好,要么强度不够,半生不熟的砖瓦更是废品。成色不好的只能降价处理,强度不够的可以修盖配房和院墙,要是出现残次品,那只能自认倒霉。

夏文还是找来一个会用麦秸秆烧窑的师傅,师傅姓陈,价格谈得也低,但是需要夏文他们家管饭,管饭还不好说嘛,不就添双筷子的事。但是陈师傅年纪有点大,出不上太大力,只能是进行技术指导。

开启烧窑模式后,陈师傅天天在窑上指指点点,出力干活的都是夏文夏武兄弟俩,春花和秋叶也不甘示弱,都是从小庄稼活出身,干起泥瓦活也是有模有样,自从窑厂开起来,夏六叔也赶鸭子上架当中劳力用,晚上还住在窑厂看场子,也是比较辛苦一个人,夏六婶除了忙活一家人的吃喝拉撒睡,还不时去窑厂帮忙,一家人把希望都寄托在窑厂上。

这些天,老天爷也作美,一连半个月都是大晴天。夏文他们一家起早贪黑先后进行拉土、打坯、掰瓦,有计划、有规律地干着窑厂的活计。

夏文虽然不懂烧窑,但是他不耻下问,凡是懂得泥瓦活、砖瓦活、装窑活计的,夏文都喊老师,而且学以致用,做出的砖坯、瓦坯很受看,这些第一窑的泥货很快就做好了,风干晾晒也没耽搁,清理出窑洞后,就开始装窑。

他们用地排车把晾干的砖坯拉到砖窑口,在砖窑里面按陈师傅的要求码好,码砖时要留出过火通道,下面装砖,上面装瓦,装到窑顶后,再垒砌烟囱,最后用黏土将除烟囱外的其它地方全部封起来,最后把下面的窑口也封起来,就等从下面的炉口开火了。

装窑的时候,家里男女老少齐上阵,夏文还找来几个村里的年轻人,好不热闹,两天时间就装出了第一窑的生货。

用麦秸秆烧窑比煤炭烧窑复杂得多。需要大批的麦秸不说,只要点起火来,往炉口里填麦秸秆就一刻也不能停,同时还需要从麦场里把大量的麦秸运过来。夏文赶紧做了分工,夏文和春花看管窑口,负责烧窑,一刻不停地往炉口里填麦秸。夏武和秋叶负责运送麦秸秆,用地排车把麦秸秆从麦场装车后运过来,夏六叔负责打接力。夏六婶和夏双负责做饭送饭,她俩还兼顾地里的庄稼活。

好在,家里还有两个帮手,夏双已经参加了高考,回到家里等通知,夏文就安排夏双负责替换秋叶。夏全也已经放了暑假,能在夏文和春花吃饭和休息的时候替换春花。

麦秸秆烧窑的原理和用煤炭烧窑相似,都是在炉口点火后,让煤炭火或者燃着的麦秸火顺着过火通道给抽进砖窑,经过砖坯时将其加热,再从窑顶的烟囱里冒出来。

夏文打听过,用煤来烧这口窑的话,一般要四天,三天烧大火,一天烧小火,听陈师傅说,用麦秸秆烧,最少要烧五天,可以烧四天大火,一天小火。

烧窑的过程虽然辛苦,可是每天都有进度,每天都能看到收获,一家人还是干劲十足的,特别是装完窑,点火后,夏文看着窑顶上的烟囱冒出的一缕缕白烟,仿佛就是胜利的旗帜,别提心里有多高兴。

只有夏双和夏全还玩心不退,虽然也积极参加劳动,但是就是不怎么上心,时不时地打打闹闹,有时还逗两个嫂子玩,最气人的是他们还常常拿最能干的二哥开心。

窑顶冒起烟来后,他俩更是经常偷偷跑到田里去,挖些土豆、地瓜之类放到窑顶,用窑顶的高温来烘烤,把烤熟的地瓜和两个嫂子一起分享。

夏文精确地计算着时间,他的第一窑烧了整整五天多,到第五天的后半夜才停火,停火后,高温的窑货需要慢慢地降温,夏文一家终于能喘口气了。

几乎一个月的时间,一家人都是机器一般的连轴转,没黑没夜地干活,每天上班出家门和下班回家两头不见太阳。不像现在做工的人,还能一天两班、三班地倒着。他们一家自从开始烧窑,夏文又操心又下力的,整个人廋了一圈,他每天至少工作十二个小时以上,双手都磨出了老茧,天天眼睛熬得通红,嘴角天天挂着火泡。

春花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心想,等这窑砖烧出来,挣再多的钱也不能干了,这本来就是个村办的窑厂,靠自己一家人哪能开得起来啊,烧窑再挣钱,也不能把命搭上。

8失败

千算万算,夏文还是失算了。

降温五天后,陈师傅指挥着大家开窑验货,先从窑顶开起,窑顶打开后,夏文他们傻了眼,窑的上半部分,都是些半熟的砖坯子、瓦坯子,照这么估计,窑的下半部分的砖卖相也不会好哪儿去。

砖要是烧不透,肯定是欠火候,也不会结实,这样的砖根本卖不出去。夏文的心情真是降到了冰点,跳楼的心都有。

其他地方用麦秸秆烧窑,人家都烧得也挺好的,可是自家怎么就不行呢?夏文一边自责一边查找原因,看着夏文伤心的样子,春花也很是难受。陈师傅也搞个大红脸,没好意思要工钱就摇摇头走了。夏六叔没说话,默默地去地里帮夏六婶干农活了,夏武已经学会了抽烟,一个人蹲在炉口吸闷烟。夏双和夏全都不见了踪影。

只有夏文一个人围着砖窑上上下下地查看,他最后分析,问题可能是出在夏全身上,夏文和春花白天往窑口里填麦秸烧窑,夏文心疼媳妇,晚上的时候就让春花回家睡觉,他和夏全负责夜班。

夏文也不是铁打的,也需要休息啊,所以,夏文夏全会轮流睡一会,夏文晚上眯一会的时候,就只有夏全一个人看火烧窑,夏全干活惜力,往炉口里放麦秸秆的量明显不太够,陈师傅到炉口查看的时候就说过夏全两三次。他说夏全麦秸秆放得少,还填得不够深,应该用叉子把麦秸秆捅到炉口的最里面,起码要捅到中间,这样火势才会旺,麦秸秆只放在炉口,会导致炉子里面火势起不来。所以,夏文分析,是夏全烧窑的时间里,放的麦秸秆份量少,火力不够,导致了这窑砖出了很多残次品。

夏文的分析是对的,夏全根本不是干活那块料,晚上一个人挑大梁的时候,还是只做表面文章,只在炉口放麦秸秆,夏文瞌睡后,他也趁机偷懒,有两个晚上,他看炉口的时候,炉子差点炉子就灭火了,只是他没声张而已,只是这窑砖已经烧成了这样,谁也拿他没办法。

最后,还得夏文收拾残局,尽管这窑砖卖不出去,好歹也烧成砖了,还是能用的。夏文还得发动大家来窑厂出货,窑顶和窑底的砖成色最差,夏文拉到自己家,把自己家原来的土坯院墙扒掉,也用这些砖垒了院墙。其余的砖除了颜色差点之外,强度还是可以的,正好用来给夏武盖房子用了,一家人好歹也算没白干一场。

原准备大干一场,结果不但没致富,还落下了不少的饥荒,而且自己的庄稼地的活也落下不少,棉花、玉米都比别人家的茎细叶小,最重要的是,经过这样一折腾,搞得夏文一蹶不振起来。

同时一蹶不振的还有夏双,他的高考成绩下来了,只有三百八十多分,没有达到大学录取分数线,不想复习的话,只能报个本地的中专学校,选择复读呢,还得继续受一年读书的苦,本来这事可以和大哥谈谈,让夏文给自己出出主意,可是看看大哥的状态,还是算了,自己天天在那左右为难。

夏文也想过,自己是一名战士啊,在哪儿跌倒就要在哪儿爬起来,遇到这种情况就要吸取经验,总结教训,再烧一窑砖肯定能成功。可是他赌得起吗?他年轻力壮可以干,难道还要继续拉着老婆,拉着爸妈受罪吗?

有时,夏文也想放弃梦想,干吗要把自己搞那么累呢,生活不是平平淡淡才是真吗?不是随遇而安吗?照现在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回家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不也挺舒服吗?

最终,夏双怕自己明年还不能考更高的分,就选择不再复读,报了地区的农校,通知书一来很快就入学了。

转眼就到了春节,夏文和春花要回东刘庄走亲戚,知道夏文养兔子、烧窑都失败后,春花一家也开始给夏文拉脸色,受过刺激的人都知道这滋味,有的穷小子谈恋爱,送女朋友回家,女方家长不让进门,连口水都不让喝,还说就是成了也要把你们拆散。春花看家里人给夏文受气,自己也很少回自己家了。

无论夏文想干什么,春花都无条件支持。她明白一个道理:“凡是甘于平庸的人,都不是有梦想的人”。她还不断地鼓励夏文,让他慢慢地寻找机会,东山再起,她知道夏文有自己的梦想,她害怕她的丈夫夏文就这么一直平庸下去。春花想得没错,夏文骨子里还是一名战士,才遇到这么一点困难,他是不会屈服的。

9再败

春节过后,万物复苏,夏文也渐渐地走出烧窑失败的阴影。但是发家致富的事,夏文和春花还是一筹莫展。转眼间夏天就来了,从看到第一个卖雪糕的开始,夏文又冒出了一个主意:他要发动全家卖雪糕。

那时候,卖雪糕的人还比较少,夏文说干就干,马上骑自行车出去调研,整个镇上只有一家雪糕厂,其实也只是冰棍厂,而且产量还不大,但生意相当好,农村的老百姓夏天解渴,还是喜欢便宜点的冰棍,要想批发更好一点的雪糕就要去很远的城关镇,价格相对要贵一点。

夏文仔细算了一下成本,一个冰棍批发才二分钱,能买到一角,可以赚八分,一箱冰棍按二百个算,能挣十几元;批发雪糕一角钱一个,可以卖到三角钱,一个雪糕就能挣两角钱,一箱雪糕能挣四十元,利润很可观。

夏文又燃起了斗志,他仿佛找到了东山再起的机会,卖雪糕也是做生意,做生意就需要本钱,那就先去找战友借钱吧。

夏文想到了侯文利,自己回乡快一年了,当初约定回来要一起喝酒的,也不知道他回家后混得怎么样?

按照老侯当年提供的地址,侯集离夏文这里也不远,夏文就直接骑自行车一路找过去,很快就找到了侯文利的家,老侯家房子盖得不错,单门独院,正屋的西半边挂着二层的小楼。看房子装修情况,在他们村也是数一数二的。一个衣着很时尚的妇女接待了夏文,那是老侯的老婆。

老侯的老婆告诉夏文,老侯不在家了,他去年回来不久就去了北京,现在可能在北京干保安,到现在都快两年了,中间就回家一次,谈到侯文利去北京的事,他老婆也是一脸的无奈。

原来,老侯转业回来后,原指望安排个工作好好上班,谁知道等了三个月,一点动静都没有。老侯开始坐不住了,就跑县安置办,又跑了两个月最后给分到下面的孙老家镇的农技站。县里跟部队转业人员统一下了个文件,侯文利安排的副站长职务,到那里报到才知道,农技站早撤销了,说是跟乡里的一个部门合并,但是乡里连个像样的办公地点都没有。农技站的站长自己也没上过班,猫在家里养蘑菇,据他说,他自己一年到头也没领到过工资。

心灰意冷的老侯只有自谋职业。北京自从开完开亚运会后,城市开启了快速发展模式,大量的农民工开始涌入北京,这样就需要很多保安,他就到北京找战友去了。

老侯的老婆听说夏文的来意,就拿出三百块钱给他,说他们自己的日子还好,老侯的安置费还没花完。

夏文谢过老候的媳妇回家,就立即召集全家人,召开了一个发动全家卖雪糕的动员会,他给春花,夏武两口子算了一笔账,按照他调研的批发和零售价格,每天卖四箱雪糕的话,一个人能赚二十多元,他们四个人一起卖雪糕,不出意外的话,理论上四个人加起来每天能挣一百元,一个夏天也能挣个小一万呢。

一家人带着发财的梦想入睡,第二天一早夏文就去买了一个冰棍箱,然后把春花、秋叶的嫁妆陪送的木箱子拿过来改造,增加了保温垫层,就成了雪糕箱。夏文又找木料让村子里的老木匠给制作了一个,夏文把四个箱子都刷上了白色的油漆,这样更利于雪糕的冷藏。有了四个雪糕箱之后,他们说干就干,决定从明天开始,就开启雪糕的批发零售之旅。

按照夏文的想法,今年卖冰棍赚的钱全部都存起来,明年自己买设备,搞个冰棍厂,先由零售变批发,再由批发变生产,逐步扩大再生产。夏文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连春花和夏武两口子都受到夏文奇思妙想的鼓舞,也跟着做了一夜的发财梦。

第二天凌晨三点,夏文、夏武夫妇就开始行动了,四人全部出动,夏文去城关镇批发雪糕,春花和夏武夫妇三人到镇里去批发冰棍。他们都带着干粮,准备艰苦奋斗,白手起家,而且要大获全胜。

天色渐渐亮起的时候,东方出现一片火红的朝霞,天气也异常的闷热。夏文觉得这是好兆头,天气越热雪糕就越好卖。他去得早,排在第一位,就在城关那边的雪糕厂批发了满满一箱的雪糕。

夏文骑自行车往家里赶,他要跟夏武他们碰头,赶到镇上冰糕厂的时候,春花夏文秋叶三个人也在装箱子,夏文每人给他们箱子里置换出五十块雪糕,这样四个人每个人箱子里都有雪糕和冰棍。

四个人按照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分工,就开始踏上了卖冰糕的道路。照夏文的计划,谁要是卖得快,箱子空了之后再来批发一百块,这样每天的利润更多。

都说皇天不负有心人,老天爷也有瞎眼的时候,夏文这么用心,这次卖雪糕他还是失败了,而且败得惨不忍睹。

夏文想的还是欠周密,一来,他们都不是生意人,卖雪糕需要靠吆喝,他们三个只有夏文能厚起脸皮,敢大声地吆喝几句,春花、夏武、秋叶都像霜打茄子似的,根本不敢吱声。二来,没有广告效应,夏文到开始卖雪糕了,才想起,应该在箱子上写上大大的“雪糕”字样的,这样一路走来也能让人看得到。

还有一个严重的问题,夏武用的箱子是新箱子,有两个人买了雪糕之后,说油漆味道太浓,根本不能吃,人家就要退钱,看来这箱雪糕就只能报废。夏武赶紧找到秋叶,让秋叶载着这箱冰棍回家,在村子里贱卖,处理了算了。秋叶想想也只能这样,晚上看处理的情况再跟夏文解释。有味道的雪糕也只有在自己村子里推销,熟人还能给点面子,甚至可以低于成本价,尽量减少点损失。这样夏武往北,夏文、春花往南就开始沿村叫卖。

夏文和春花也兵分两路,一个从东边往南绕,一个从西面往南绕,两人商定,中午的时候两人在孙老家镇汇合。三三两两出来干活的人们很少买雪糕吃,只有起来玩耍的小孩子会缠着家人买冰棍吃,夏文和春花就找村里的小学,估计中午天气也起来的时候才会好卖。

还没到中午,夏文就预感到天气不妙,异常的闷,有点让人喘不上气来,十一点左右,西北角上来一片云彩,浓黑如墨染,而且扩大趋势很明显,这是暴风雨要来的前兆啊。随着云彩的上移,开始刮起了风,俗话说风是雨头,夏文这时最担心的是春花,他赶紧往孙老家的方向赶去,

夏文到了镇上,沿着大街从东面一直往西找,一直找到了孙老家镇最西头,在最西头的一个代销点,夏文焦急地等着春花。

春花看到快要下雨,也一直往孙老家方向赶,这个时候也快到镇上了。但是她骑自行车的速度赶不上云彩上来的速度,随着风速的加大,扬起了一阵阵的沙土,豆粒大雨点伴随着就落下来,风助雨势,春花很快就成了落汤鸡。

随着雨点的下落,夏文的心情下降到了冰点,他放下自己卖冰棍的自行车,向春花要过来的方向飞奔。在夏文跑出二里地后,在风沙雨水的幕帐中,夏文看到一个人影,不错那就是他的春花。

雨水淋湿后的路面非常的湿滑,春花骑着自行车在雨里行走,自行车上海载着没卖出多少的一箱冰棍,她很快就就连人带车滑到了,雪糕箱子口被摔开了,雪糕、冰棍散落到了雨里、泥里,春花慢慢的站起身,一身的泥水,想去扶车又扶不起来,焦急无助,被大雨浇得六神无主,一个人在那儿张嘴大哭。

夏文跑来,上前抱住春花,春花止住了哭泣,夏文和春花一起扶起车子,两人也不说话,风声雨水掺杂在一起,说话也很难听得见,夏文就在前面推车,春花在后面扶着,两人一步一滑的向镇上走去。

狂风暴雨整整下了两个钟头,春花冰棍箱里的雪糕摔落后也没法拣,现在箱子进了水,基本上一块完整的雪糕也没有了。夏文的箱子密封也不好,也渗进了雨水,虽然看着还算完整,但是用手一摸,都已经松散得拿不成个了,也只能全部报废。再说大雨过后,天气已经变得格外凉爽,不但今天不会再有人买雪糕吃,估计明天也卖不了雪糕了。

夏文和春花带的干粮也都被雨水泡了,他们就在街上买了两个烧饼吃。雨后的道路骑自行车不好走道,很多积水的地方,都是把自行车和雪糕箱子抬着走过去的。这样夏文和春花快到天黑的时候,才赶到家。

问了秋叶才知道,夏武还没回来。又等了个把时辰,天都黑透了,夏武才回家,还有多半箱雪糕都没卖出去,夏六婶看着满身泥水的人和车,也是摇头叹气,赶紧给他们整了点晚饭将就着填饱子。

四个人沮丧地盘点今天的收成,起大早,淋大雨,整整受了一天的罪,不但一分钱没挣到,连本钱都赔进去一百五十多。

夏文不再说话,也没人再提明天出去卖雪糕的事,夏武两口子默默地回自己家去了。春花也可能是因为淋雨的缘故,更是倦怠得很,早早地去床上休息了,夏文更是心灰意冷,一个人坐外间很长时间的发呆。

10怀孕

一夜无话,天亮的时候,春花还是浑身发懒,感觉起不来床。春花这女子一直都是勤劳能干,从小就就有早起的习惯,从来没睡过懒觉。夏文觉得春花可能是感冒了,就让春花躺着休息,自己起来准备早饭。可是,春花吃饭也没胃口,一看到饭食就想呕吐,还有点轻微的发烧,夏文就赶紧带春花去医院检查。

镇卫生院坐诊的是个老医生,给春花号了下脉,就告诉夏文,没什么大问题,你媳妇有喜了!两个人才恍然大悟,夏文就赶紧用自行车带着春花回家,让春花好好地保胎。

春花的怀孕让夏文又惊又喜,老婆孩子热炕头,一直是夏文梦寐以求的日子,如今孩子也要来了,可是,夏文自己却还是没找到发家致富的门路。

看着春花日渐鼓起的肚子,夏文也很惶恐,他觉得自己在家里已经是走投无路了,他想到了侯文利,决定自己也要去北京发展。夏文也知道,这次自己身无分文地去闯荡北京,可能会更苦更累,前几次的失败他也反问过自己把自己搞那么累是有病吧?农村这么多人口,不都是这么生活过来了吗?但是,后来还是觉得做人还是要有梦想。

不知从什么时候,社会上出现了一个词语,叫“富二代”,有些没骨气的人,在困难挫折面前会想象自己为啥不是富二代,但是富二代就真的那么好吗?人一生下来就锦衣玉食的就真那么好吗?夏文从来没这样想过,媳妇是他自己攒钱娶的,孩子也必须得靠自己来养活,他也不是想给孩子创造多少财富,但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让孩子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

夏文也不是甘于躺平的人,自己的父辈受穷,自己现在也受穷,他不愿意自己的后代再受穷,起码不能让自己的儿子找对象时,因为自己的家庭条件不好而受歧视。这虽然不是梦想,起码也是动力啊。

就在夏文提出自己想法的时候,春花知道,夏文没有被接二连三的失败打垮,他心目中那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夏文又出现了。说实话,春花跟夏文过穷日子,过苦日子都不怕,但是现在自己怀孕了,她也想让孩子吃饱穿暖,要是就这样消沉下去,后果真的很可怕,毕竟现在连回娘家,都是很没面子的事。

春花从小不但长相漂亮,也算是个心高气傲的姑娘,结婚后也告诉过夏文,有“老婆孩子热炕头”这样想法的人,一辈子都别往大城市去,鱼找鱼,虾找虾,乌龟配王八,我刘春花再不济,也看不起这样的人。所以,此时的春花,虽然没有了夏文刚复员回来时的喜悦和创业的激情,但也觉得,夏文去北京发展是自己家庭翻身的一个机会。

“要是有梦想算是病的话,那还真是应该有病。”夏文开口说话,还是充满了哲理。

春花听后笑了笑,也回了一句:“没梦想的人应该病得更厉害,没钱又没梦想的人,那得的应该是穷病。”

夏文也笑了:“春花啊,我们现在确实没有退路了,我们现在就得了穷病,以前说起人穷的时候,都说穷得叮当响,我觉得那还不算穷,咱们现在才是真正的穷,我们是连响也不响。”夏文继续说:“穷则变,变则通,明天我就想办法去北京。”

征得春花的同意后,夏文先去找侯文利的媳妇,一来说明自己先前借的钱,因为批发卖雪糕给赔进去了,暂时还不上。二来就是告诉侯文利媳妇,自己也想去北京发展,需要侯文利的地址,去看看侯哥那里有没有挣钱的门路,先去投靠侯大哥。


上部完


路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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