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越长大越怀念童年,其实真正怀念的并不是童年,而是童年时的那种无忧无虑和那份纯真。童年的记忆之所以经久不忘,还因为有很多承载我们记忆的事和物。对于我来说,承载着童年记忆最多的,莫过于村西那棵老杨树。
老家的村西有条河,河不大,最宽处也只有五六米,也不深,夏天水最多的时候也就到大人的胸口。这条河是漳河的支流,漳河支流无数,其实有没有它都无所谓,但是它对我们的村子却很重要。因为这么一条小河,每年春耕秋种的时候,都要灌溉村西的几千亩地。
但凡有河的地方,肯定就会有桥,村西通往大路的小道经过这条河,河上用青砖砌着一座桥,这座桥多少年了,谁也说不清,老人说跟它旁边的老杨树年龄差不多。
桥边那棵老杨树要两个大人合抱才行,记得小时候,我们四个熊孩子才能把它搂一圈。老村长说过,他爷爷小的时候就在这棵树上爬着玩,这位树爷少说也有一百五六十岁了。
与老杨树结缘,源自于跟小伙伴的一个赌注。那个时候好像只有六岁,很多大孩子在桥洞子底下摸虾抓鱼,我们几个小跟班便蹲在桥沿上看热闹。有一个大孩子摸到了一条红色的鱼,我很喜欢,就问他能不能给我。大孩子看了我一眼,抬头看着老杨树说:“你要是能爬到老杨树顶上给我折一个最嫩的枝子,我就给你。”
我看了看他手中红色的小鱼,仰头看了看看不到顶的老杨树,对那大孩子说:“你说话要算话。”
那天是个夏天,我只穿着一个裤衩和拖鞋,爬树很不方便,但是为了那条漂亮的小红鱼,我果断抱着树干开始爬。
两个大人合抱的树干,我当时小小的个子肯定抱不全,好在老杨树真的很老,树皮都长的裂开了,很多地方都可以当成抓手和脚蹬,饶是这样,等我爬完了四五米的主树干,胳膊腿上还是磨掉了一层皮。那种钻心的疼现在都记得很清楚。
再往上,最少还有两个四五米那么高,刚才上来的时候拖鞋也掉地上了,光着脚丫子踩在那凹凸不平的树干上,还是很扎得慌的。但是看着树底下那些哈哈大笑的大孩子,我硬是咬着牙往上爬,还好身体轻,再细的树枝我都敢抓,终于到了最顶处,我骑在一根树枝上,两手使劲扒拉着枝叶,想找一个最嫩的树枝。
突然上面的树叶上掉下一个很粗的毛毛虫,不偏不倚,刚好掉在我脸上,本来就有点紧张的我,吓得一个没坐稳直接往一边倒了下去。
还好夏天的老杨树枝繁叶茂,下面的树枝挡住了我,没有掉下来摔成肉饼。吓得下面的大孩子大声喊道:“你快下来吧,树枝我不要了,鱼给你。”
那天回家,因为裤衩磨破了,还被老爸老妈猛揍了一顿。还好,他们没把我辛苦赚来的小红鱼给丢了。
后来懂点事了,就帮奶奶放羊,我放羊就喜欢去村西的河边,因为有水有树有草,最喜欢的就是在老杨树那一片放羊,那样我就可以爬到树上,一边居高临下看着羊,一边靠在老树枝上看着天。
最喜欢的还是春天的老杨树,嫩绿嫩绿的,像是披上了一层新衣。每到这个时候,我总是爬到树顶处,折一些新枝子,折断了把里面的杆子抽出来,用新长出来的嫩树皮做成笛子。做好后就一个人骑在树干上吹,也没个调调,但自己觉得很好听。
树叶再大一些的时候,我会折一些枝叶下来做成杨树帽,给自己戴一个,给每一只羊也都戴一个。所以我放的羊总是跟别人与众不同,丢不了,因为戴着帽子很好找。
尤其是夏天,我做的树枝帽子很管用,戴在头上挡着太阳,很凉快。如果有小伙伴让我帮他做一个,我都是很爽快地答应,然后带着他去爬树,他爬不上,我就让他在树底下等着,我在树上做好了往下面丢,如果凑巧刚好丢到了他的头上,我会哈哈大笑,笑得我抓着的树枝跟着一起发颤。
老杨树陪伴了我整个童年,后来上了初中,因为要住校,一周才能回家一次。有一次回家的时候路过村西那座青砖桥,突然发现老杨树不见了,我一把把自行车丢到路边,跑到隔壁的田里问一个大叔,老杨树咋不见了。
大叔说:“村里马上要修路了,老杨树挡了路,被村长带人给挖走了。”
“挖哪儿了?”我带着哭腔问道。
大叔长叹了口气,说道:“卖了,被锯成了好多段,一个九米多的大卡车,拉了一车。”
那天,我坐在青砖桥上,从下午一直坐到天黑。直到黑的看不见路,我才推着车子回家。
半年后,说好的新路还没修,但是那座青砖桥因为没了老杨树树根的盘符,也垮了,垮下的青砖把小河都堵了。
村长带人临时搭了一座红砖桥,可是我看着好不习惯,有一个多月我都没有从那个桥上过,我宁肯绕道走远路。
后来路修好了,原来的青砖桥、红砖桥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崭新的水泥浇灌桥,看着又宽又结实。可是,桥边已没了那棵百年老杨树,桥底下也没了抓虾摸鱼的小伙伴。
再后来,有了一个新村长,他带人在村西那条路的两边种上了三排杨树苗,他说他小时候也是爬着那棵老杨树长大的,老杨树没了,他就多种一些小杨树。他这辈子可能看不到他们长的多大了,但是孩子们会看到,等到孩子的孩子长大了,这些树苗应该就足够粗壮了,那个时候就可以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