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媳妇连出了两次车祸。
第一次是她全责。从新凤路到宝丰路没有红绿灯,控制车速是人的脑子。当时她上班的时间不仓促,车速应该不快,况且宝丰路自东向西的车子不多。但车祸还是发生了,吉普像是奔着驾驶员而去的,结果是别人开不了门,交警来的时候,他只有从副驾驶爬出来。
车子修好没两天,上班的途中,几辆车都在等红绿灯,后面一辆货车,好像他不需要等,径直向前。吉普的后屁股伤得很严重,玻璃飞得到处都是,连车载屏幕都挤出来了。妻子说她们到了的时候,儿媳妇蹲在车边,不知道是天冷还是受到惊吓,人像筛糠似的发抖。后来几天她都不敢开车,坐公交上班了。
妻子说,求求仙人吧!
我们村没有仙人,有一个颇有名气算命的,别人喊陶瞎子。我小时候看到过,他是扶着他老婆的肩膀出门的,老婆就是他的眼睛,另一只手攥着一截短得看不见的绳子,绳的下面系着小铜锣,上方是把七字型的小铜锤,手抬起来时锤子就向下击在铜锣上,当的一声,清脆而又绵长,这是他的吆喝。后来名气大了,这“当”的声音在村庄里听不到了。据说他家的门坎从早到晚没有断过人的脚步。
我没找过陶瞎子算命,父母也不相信。我从学校回来务农,他好像就歇火了,败坏他名声的,就是他赖以出门的老婆,五十岁不到,无缘无故走了,走得突然,走得没有任何征兆。这让人开始怀疑他的算术,老婆的命都算不到,怎么去算芸芸众生?
但我去求过仙人,而且不止一次。这是我买车后开始的,送妻子去的。每年的正月初三或初五初七,她一早就喊我起床,然后再拖上邻村的二姨妹,去竹园。竹园也是一个村的名字。我的车停在一家小店门口的时候,天还没亮,但店门已经开了,似乎知道在那个时间段会有人买东西。天寒地冻的日子,我没下车,看到她们走进不怎么温暖的灯光里,又消失在黑戚戚中。妻子去求家宅签,也求财气签、平安签。仙人似乎无所不能。
后来女儿老是不肯谈对象,又给她求婚姻签,那次我去了“仙人洞”。知道仙人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她负责工作,男人负责理钱,钱就摆在桌上,丝毫不掩饰。据说她一天收入一两万,儿子在市里、省城都买了房子。近两年我没送妻子去,因为这个仙人也升天了。
仙人升天,我们那一方便都是凡人了。
凡人难免会有头疼脑热,大病小灾的,而且去医院总是不见效果。乡下的凡人便想到仙人。
前年正月,孙子发烧三十九度,去医院看了几次,直到他们回上海,热度依旧不减。妻子想到了仙人。多方打听,说是三十里开外的桂家坝有。跟着导航去的时候,仙人不在家,去了贵池,等了两个小时,仙人才飘飘然而至。
后来才知道,那个村庄里有几位大仙,我们去的不是朋友介绍的。道行有深浅,名气有大小,但套路估计都差不多。
说实话,我不相信仙人,家里人相信我也不干涉,这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事,但我相信冥冥之中确实是有天意的。在我人生多次不顺的前夕,我都会做一些于此有关的梦,似乎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指路。求仙也是求路,真正走的还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