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不能说出的喜欢,是因为不够喜欢;
还有一种不能说出的喜欢,是因为太喜欢。
“谢谢你喜欢我。”
“我也喜欢,当年喜欢你的那个我。”
1
刚来北京时,我在一家杂志社做编辑。我们编辑部内部有个小群体,我给它取名为“霹雳丐帮”,我,冬冬,米拉,还有耗子就是全部成员,当然帮主是我,没事周末就组织个聚餐八卦。耗子其实是后来才加入的。耗子是被冬冬招进来的。耗子来面试的时候我并没有注意到他,直到他报道入职的时候,才看清楚了他的模样。他戴着一副黑色镜框的眼镜,穿着格子衬衫,整个人看着周正有超出年龄的老成。初见,我对耗子的印象是这样的,那其实我错了。没接触两天下来,我们就发现了这货二逼的本质。
耗子的工位在米拉背对面,公司的椅子都是带转轮的,他有什么事找米拉从来不会在后面打个招呼,而是直接用他的椅子朝米拉的椅子上一撞,每次都撞得米拉扑在桌子上,米拉一声“哎呀”,紧接着传来的必然是耗子在一边乐呵呵的笑声。
每天午饭过后,这货准时犯困,开始坐在椅子上仰面朝天地睡大觉。只要没人叫醒他,他几乎是没法自然醒的,所以米拉就承担了他的闹铃服务。米拉这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南方姑娘,脾气可真是不好惹的,整人一套一套的,不过都是用在耗子身上。米拉叫醒耗子别有方式,耗子睡觉嘴巴总是闭合不全,米拉就往他嘴里灌水,我们就负责围观。起先米拉还是一点一点灌,耗子舔舔嘴巴换个姿势继续睡,然后一次比一次灌得猛,直到他被水呛到喷出来,还一脸茫然的窘态,我们大家就哄然大笑起来。
当然,耗子还是有优点的。比如他非常讲义气。每次米拉犯糊涂忘了完成的稿子,耗子都会雪中送炭及时帮她赶上。我就愤愤不平说耗子太偏心,耗子的答复是:“她太笨了,咱们不帮一把她怎么混得下去啊。”
耗子也特别懂得倾听,他可以忍受米拉吐槽各种事情,还一本正经地跟她讲道理。米拉也从不把耗子当男人似的,什么事都敢跟他讲。有一次我去主编办公室路过他俩的工位,这两人凑在一块儿,我听见米拉居然在跟耗子普及女生罩杯尺寸的问题。
“你这胸起码有C。”米拉看着耗子宽厚的胸脯夸张地说。
“咋个,嫉妒么?”耗子故意浮夸地抖擞了下胸膛。
“我嫉妒啥,我看见肥肉就腻。”
我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他俩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
“你俩继续,继续啊。”我说。
有一天我们几个一起走在下班的路上,我打趣地问耗子是不是喜欢米拉啊,耗子皱起眉头一脸不屑地说:“我喜欢文静的女生,你看她文静吗,整个就一女疯子?”米拉追了耗子大半条街打他。
那会米拉其实有男朋友,从大学开始就在一起了的。男朋友对她也挺好,每天下班准时来电问候。米拉的那张脸上也是随时都洋溢着说不出的幸福。
耗子说:我不能追她,你看她过得挺好。
2
可是好景不长,巧得就跟下了咒似的,没过多久米拉和男朋友这一段长跑,跑着跑着就方向不同了。分手那几天米拉整个人失魂落魄的,时常一个人对着电脑发呆,耗子再用椅子撞上来的时候她也是愣愣地没有大的反应,耗子看见她眼睛挂着泪,心里一紧,递上去一叠纸巾没有说话。
主编那边对米拉的工作效率开始有了意见,耗子偷偷主动请缨把本该交给米拉的活全部揽到了自己身上。为此他连续几个晚上通宵达旦地赶进度,也因此上火到医院去拿了一大堆的药。
有一天晚上,米拉买了几罐啤酒一个人在公司楼顶哭。耗子等所有人都走后,关上公司大门到楼顶找到了米拉。夏日的晚风拂过月梢头,滑过米拉白色的裙摆。耗子拿起一罐啤酒发泄般地豪饮下肚,明明是别人失了恋,他却郁闷得好像全世界都欠了他的钱,本来想借着酒兴一吐不快,可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耗子好像有些醉了,脸上泛起了红。
耗子说:“不就是分手了吗,天下男人多的是。你要是有一天嫁不出去,我就当做个慈善把你收了得了。”米拉瞪了他一眼笑了。
“耗子你真没出息,一瓶酒就喝成这样了,你还是快点回去吧。”
“你没事了吗?”
“没事。”
“不难过了?”
“不难过。”
“那下一个话题,母猪的产后护理。”
“滚。”
第二天耗子没有来上班,冬冬说他生病请假了。
“耗子生什么病了?”米拉问冬冬。
“耗子是不是跟你喝酒了?”
“是啊。”
“哎呀,你不知道耗子对酒精过敏吗?”
“啊。”
耗子说:我不能追她,我不能趁人之危。
3
第二年的春天,米拉出国去旅行,打算旅行回来就跳槽。只是没想到先走的是耗子。
耗子没有和任何人道别,连离职手续都没有办理就直接离开北京回了老家。我们都不知道耗子家里发生了什么。米拉回来的时候没能见上耗子一面,自己也默默地递上了辞职信,打包好工位上的东西,向冬冬和我简单地说了声再见。霹雳丐帮一瞬间就散了,我和冬冬都挺难过。但是人啊,不可能就在一棵树上吊死,生活总是充满诸多变数,这不过只是其中一个小小的环节。
米拉的新公司离我们并不远,偶尔还会回来找我和冬冬一起吃个饭,叫上外卖在会议室边吃边聊天,只是没了耗子,气氛冷清了许多。米拉似乎也过得不开心,很少再看到她放肆开怀地笑了,我们一时都没法适应她突然间的温柔。米拉说,她打算年底也回家去,不想再漂了。
米拉离开之前,我和冬冬还是想给她践行。我们几个人霸占了KTV的大套房,冬冬兴致高涨,拿着话筒鬼哭狼嚎。我和米拉就坐着吃爆米花,给他鼓掌。米拉说:“我们一起给耗子唱首歌吧,冬冬你给耗子打电话。”
“耗子吗?”
“嗯。”
“嘘,不要说话,你听就好。”
于是冬冬把电话高高举起,举到离音响很近的位置。我们三就一起在那里唱:
这些年一个人
风也过雨也过
有过泪有过错
还记得坚持什么
真爱过才会懂
会寂寞会回首
终有你终于梦在心中
朋友不曾孤单过
一声朋友你会懂
还有伤还有痛
好要走还有我
“耗子,你听到了没?”米拉接过电话问。
耗子在电话那头哏了半天,然后用沙哑地声音娇羞地说着:“你们太讨厌。”
“你声音怎么了?”
“我在打点滴。”
“又病了?你可真是外强中干啊。”
“滚,有你这么幸灾乐祸的吗?”
米拉和耗子又跟往常一样互相掐了半天后,米拉再没有说话,拿着电话静静地听着,一会笑一会哭的。我问米拉耗子说什么了让她变得如此神经兮兮的。米拉说,耗子拖着个沙哑的声音一直在说:“你一定要幸福啊。别以后真嫁不出去跑来找我啊,我可不想摊上你这个磨人精啊。”
4
有那么一个人,当着面的时候各种损,转过身去又觉得百般好。
耗子向别人说起米拉,总是会这样介绍:“我认识一个朋友,喜欢旅游,脾气臭,眼睛大到可以当路灯。你看她松松垮垮,没心没肺,可是一直在爱情里坚持着自己的善良。”原来喜欢一个人会发光,你看到她站在那里,散发着彩虹一般的色彩,自己也被点亮,全身还暖洋洋的。
有一次,米拉独自去旅行,路上生病得厉害,异国他乡无依无助。耗子知道后无能为力,只能在微信里骂她。
“你是猪吗,你不知道去看医生吗?”
“找客栈老板带你去啊。”
“实在撑不住,中国大使馆也可以帮忙啊。”
“让你别作吧,非要一个人跑出去。”
“看你弱不禁风的,心还那么野,现在活该了吧。”
最后,耗子发来了当地医院的Google地图线路和中国大使馆的电话,说:有事别扛着,哥们永远在服务区。
哥们,是耗子默默在扮演的角色,他做得尽职尽责毫无破绽。有时候米拉吃了感情的亏,耗子就会恨铁不成钢地说:“叫你当初不跟着我,这世上像我这样的好男人不多了哟。”有多少真心话说成了玩笑话,说着说着,连耗子自己都分不清是真是假了。
米拉说:“我明明是值得拥有幸福的啊,为什么却偏偏遇不见。”
“那是因为你没有给别人了解你的机会啊。”耗子知道,米拉为了上一段感情,伤筋动骨岂止是一百天。
“我希望你好起来,很希望很希望的那一种。”耗子说。
耗子没有说的是:我的责任,如果在北京,我用力追你,你再不小心点,大概都会幸福。
现在耗子再说起米拉会加一句:我认识一个姑娘啊,她是我很好很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