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柒安是张家这一辈第七个孩子,也是目前这辈儿十个孩子里唯一一个姑娘。如果她家大爷们都不生了,那估计她就是这辈儿里的独苗苗闺女了。不过大概她家也不会有第十一个孩子了,毕竟爷爷当年说过,每家两个刚刚好。大伯,二伯,三伯,四伯,每家两个男孩子。她父亲排行最小,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凑成好。可不就是刚刚好。
张柒安挺佩服她爷爷的,在她还小的时候。
后来,她对爷爷的那抹崇拜渐渐的转变成忧心,甚至是,恐惧。
张柒安九岁的时候跟老师一起去春游,遭遇了一场车祸。现场很是惨烈。水泥车的司机据说是突发疾病,开着车直接冲下了悬崖。车尾扫到他们学校的校车,司机凭借稳健技术把车悬停在崖边。车内的老师学生在撞击动荡之下又经历险些跌落悬崖的恐惧,带伤被救下时哭得惨不忍睹。而当年才九岁的张柒安,除了被身边的同学顶头撞了个大包以外,身上连块淤青都没有。
那之后,她就再没坐过校车公车,小时候上学,长大了上班,基本都靠人接送。
十八岁那年高考,爷爷下令,几个伯父堂兄一起出动,生生把张柒安填报的志愿全部改成了本省的,甚至是近到车程都在三小时以内的地方。自认不太聪慧也不够勤奋的张柒安一度觉得自己就要因为考不上大学而自此步入社会的时候,竟然以远高于自己平时成绩的高分被市区一所名牌大学录取了。大堂哥张一正带着大包小包把张柒安送到跟学校后门隔一条街的公寓时,张柒安瞪圆了眼睛鼓着腮帮子看里面开门的人。
“姐!”张九泰一张白净的脸儿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就着采光很好的客厅里浅色的装潢,一时让张柒安有点晃眼。
张九泰,张柒安的弟弟。亲的。
老张家的孩子长得都很白净端正,排行老九的张九泰更是个中翘楚。其实怨不得张柒安有刚刚惊讶的表情,毕竟九泰这个亲弟弟打小和自己在一起的时间就少。
张柒安依稀记得,就是那年春游车祸之后,比自己小两岁的九泰就转学去了市里。当时不明所以的张柒安可是跟父亲好一通大闹,非要一起去不可。可闹到最后,爷爷出面,黑着脸一句:不行。就打消了所有人心软的念头。
然后,张柒安在老家镇上上小学,张九泰在市里上小学。张柒安在镇上上中学,张九泰在市里上中学。张柒安在镇上上高中,张九泰在市里...辍学了。张柒安的家里好像变成了只有她这一个孩子存在。甚至是整个张家,都好像只围着她在打转。
几年前她问过爷爷,为什么过年的时候大家一起守岁,只有她要一个人呆着。守不守岁没关系,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只要一个人呆着,直到初一晨起鸡叫时分,才能出来。她也问过为什么过节一起吃团圆饭,作为家长的爷爷都要等自己先下筷,然后才能开饭。她还不止一次问过,为什么自己不能吃鸡肉,明明看着别人啃鸡腿好香的样子。前两个问题,爷爷从来没有回答过她,至于最后一个,每次她问起,爷爷就会让奶奶做一大桌各式各样的好吃的,连市里都不好买到的新鲜海鲜都应有尽有,唯独没有鸡肉。
张柒安就在那么多的不解里长大了。到弟弟九泰辍学不读,却还是没有回家,独自住在外面时,她都已经没有了去寻求答案的欲望。
大堂哥说接下来自己能和弟弟住在一起时,张柒安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下。
小公寓很好。三室两厅布置的温馨干净。两人有各自的卧室,留出一间没做客房,而是给张柒安布置成一个书房。每间屋子的采光都很好,在这样的地段环境,有这样的布局,也不知道这间小公寓需要多少钱。
张柒安在小公寓里住的安心自在,但却发现自家弟弟,一天天的紧张了起来。
风雨不改送亲姐姐去上学的张九泰看着张柒安背着小背包,手里抱着几本书蹦蹦跳跳的进门走向教学楼时,低头看看表,原本明媚的笑容一下子就消散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