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回到营中,楚图南稍歇一下,去向四皇子复命。
四皇子面有兴奋之色,但仍带着三分不满。他见楚图南进帐,欠了欠身,“楚将军,听说擒了长生教二当家,可算一件功劳。”
楚图南施了礼,“都仗殿下之威!这,姚中蒙虽是长生教二当家,但也曾为朝廷之将,其人又颇有才干,望殿下开恩,饶了他死罪…”
说到此处,他停了一下,抬头看看四皇子。四皇子皱了皱眉,“眼下叛贼之首尚未落网,永兴城周围仍有不少长生教余孽,局势未定。此时赦了姚中蒙…”
楚图南见他犹豫,忙跟上,“正因如此,此时赦了他,才显得出殿下宽厚大量,长生教余孽会诚心来归。再说,殿下求贤若渴,这姚中蒙,确实是个人才!”
四皇子听了最后一句,神色变了变,沉吟道,“哦,你,先下去吧!”
楚图南见四皇子对自己神色已颇不亲近,又施一礼,退出帐去。直到此刻,他才感到肩头与大腿两处伤口一阵阵疼痛。
四皇子在北苑围场初见时颇亲近,大有拉拢之意。如今仗打完,他倒显得生疏了。也许是东平王力保自己任神皇渡主将,也许是七皇子将自己遣来永兴城,也许是自己与他争论该不该继续围城,也许......
也难怪,自己对四皇子不也是由钦敬而不满,不满而失望么?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只不过,究竟是谁变了,哪里说得清?
四皇子的决断与心机、用兵与谋略,在诸皇子中算翘楚了。他现在有了左相赵冷之助,所差者只有兵权了。那么…自己极力向他荐了姚中蒙,岂非帮了他的忙?
他感慨一阵,心思又飘到远处。京城中,不知有何变故?七皇子平了横海帮,神皇渡那边又如何?一想到这些,他盼着立刻班师回京,一探究竟。也巧得很,他正想着,只听传令军卒高声叫着,“殿下有令,各部整顿部属,速速收拾,明日一早拔营回京。”
若论常理,打了这么一个大仗,无论如何都应休整几日。而且永兴城在长生教手中这么久,也应大加整顿,再肃清四外的漏网教众才是。但四皇子居然这么快班师,想必也是担心京中有变吧!
第二天,日头升起不高,接连有营寨拔起,络绎向回开去。楚图南本只身来此,连随从都没带,故随中军营一起行动。眼看永兴城渐渐远去,楚图南只觉这一程自京城至辽海,再至辽东,当真红尘似梦。
他不急不徐轻轻打着马,身边车马辚辚而过。忽地,一骑经过他时停了下来,轻声叫,“楚将军!”
楚图南抬头看,竟是姚中蒙。他已换了一身普通士卒服色。
楚图南又惊又喜,“姚兄,你,四皇子他…”
姚中蒙苦笑一下,“多谢你为我求情!以后我便在四皇子身边听用了。自此后,世上没了姚中蒙这号人物!”
楚图南心下明白,姚中蒙是长生教二当家,既然就擒,就应交朝廷处置。四皇子私放了他,虽以皇子之尊,也是大大不妥,因此姚中蒙今后只得隐姓埋名了。不过,能在鬼门关前转一圈回来,无论如何也是好事。
楚图南强笑一下,“世事难料,谁知道明日之事?也许,他日仍有驰骋之时也未可知。”
姚中蒙脸色变了变,沉默片刻道,“楚将军,我的命是你救的,什么事都不能瞒你。李教主,应已突围而去。盼你勿告他人。”
楚图南一惊,催马向前凑了凑,“能否说得仔细些?”
姚中蒙道,“那晚我带人从北关地道突围,李教主不在其中。他随敢死军走的南面。”
这话大出楚图南意料,他直直盯着姚中蒙。姚中蒙接着道,“李教主也装作平民,早就出了城。那晚敢死军发动夜袭,他与几个亲信扮作百姓死尸,假意被扔到沟内填沟。敢死军与我们北关突围都是一箭双雕,就算败了,等你们大军入城撤围,谁会注意壕沟中的尸体?那时随便就能潜出去。这么一来,龙归大海,虎入深山。无论他日是隐是显,总是大有可为。”
楚图南半晌说不出话来。长生教果然定的好计,这往来而复、忽左忽右的谋略,想不上当都难。更有甚者,姚中蒙这等了得的人物甘为李教主所用,此人当真了得!
眼下纵然再回兵去寻,四野茫茫,却又向哪里找?他轻轻摇了摇头,就算他漏网又如何呢?难道辽东安危真的在乎一个人存亡么?若朝廷能顾着小民疾苦,再有十个李教主又有何妨?若不然,就算此次尽灭了长生教,他日难保不再生事。
楚图南冲姚中蒙笑了笑,“多谢兄台以实告知。世事变化无常,管他如何,解了生民之苦才是正道。”
姚中蒙正色道,“楚将军,说句不知深浅的话。天下纷纷扰扰,正是英雄用命之时。以你此等宅心,若能居得高位,才能一展抱负。但愿朝廷中多几个以民生疾苦为意的人!”
楚图南心下大动。是啊,自己不争,如何能当天下之重?朝局变幻争斗,自己虽不过是一枚棋子,但棋到妙处,一子亦可牵动天下。焉知自己不是那一枚子呢?
他拱一拱手,“你我自有相见之时,但愿不再动刀动枪!”
姚中蒙也一拱手,紧催着马赶上队伍去了。
楚图南望着姚中蒙背影,蓦然想到,自此后,姚中蒙在四皇子身边,只怕是敌非友了,这不是无形中给自己与东平王树了个强敌么?但向四皇子荐他时,确是有兔狐之心。
也许自己这一场牢狱之灾,真的变了不少。(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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